悠韻翩飛沁心脾—淺析流行歌曲與古典詩詞

2020-12-20 幽龍隨想

傳統古典詩詞以其豐富的內容,優美的文筆,深遠的意蘊打動了一代代的讀者。

而今,流行歌曲的創作也存在傳統詩詞的滲透現象。本文試從近年頗受大眾關注和喜歡的流行歌曲出發,分析在流行歌曲中所出現的古典詩詞的幾種形式。

流行歌曲是廣為人們喜愛的一種藝術形式。它以傳唱的形式不僅擴展了傳播範圍,而且增加了作品本身的知名度。它與傳統詩詞的結合,提升了其本身的質量與層次,增加了藝術魅力,延長了藝術生命。而同時也使得所運用的詩詞為更廣泛的人群所知,二者相得益彰,可以說達到了雙贏。

流行歌曲與傳統古典詩詞的結合本不屬新鮮事物,而近些年來流行歌曲曲詞的創作越來越體現出形式的多樣化。

借花獻佛——直接運用

這是最傳統的一種方式,也是為人們所熟知的一種方式,即直接為傳統詩詞配曲,隨即演唱。其中有大家最為熟悉的曲目:電視劇《三國演義》片頭曲《滾滾長江東逝水》,來自明楊慎的《臨江仙》。王菲的《但願人長久》,來自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鄧麗君的《人約黃昏後》來自歐陽修的《生查子》,徐小鳳的《別亦難》來自李商隱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等等。

引經據典—— 巧用典故

「用典」是詩詞中經常採用的一種修辭手段,劉勰在《文心雕龍》裡詮釋為「據事以類義,援古以證今」,即藉助既往的事情熔鑄自己的思想,既有「類義」的比喻作用,又能夠「以古證今」。古典詩詞中的「用典」,是由詩詞本身的性質決定的。詩詞貴含蓄,顯然,不用典,就很難抵達此境界,因此,詩人常藉助用典來塑造形象、表達情感、營設意境。

歌詞創作中不直白地表達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是巧用古詩詞中的典故,含蓄蘊藉地表明內容,增加了歌詞的朦朧美和意蘊美,倍添藝術魅力。不過完全欣賞需要一些古典文學的積澱。在欣賞了歌曲之餘也可增加古文化的修養,一舉兩得。當然,由於用典有可能造成理解上的困難,因此流行歌曲中的用典不宜艱深。

許嵩的《廬州月》是這一創作方式的代表作。歌詞如下:

兒時鑿壁偷了誰家的光,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如今燈下閒讀紅袖添香,半生浮名只是虛妄。三月一路煙霞鶯飛草長,柳絮紛飛裡看見了故鄉,不知心上的你是否還在廬陽,一縷青絲一生珍藏。橋上的戀人入對出雙,橋邊紅藥嘆夜太漫長。月也搖晃人也彷徨,烏篷裡傳來了一曲離殤。廬州的月光灑在心上,月下的你不復當年模樣。太多的傷難訴衷腸,嘆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廬州月光梨花雨涼,如今的你又在誰的身旁。家鄉月光深深烙在我心上,卻流不出當年淚光。

這首歌的歌詞運用了如下典故:

「鑿壁偷光」西漢匡衡在鄰居相隔的牆上鑿開一個洞,偷偷地借鄰舍的燭光讀書。而現在用這個成語來形容勤學苦讀。「宿昔不梳」出自《子夜歌其一》:「宿夕不梳頭,絲髮披兩肩。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夜裡睡覺沒有梳起頭髮,髮絲披在兩肩上。溫柔得在郎君的膝上伸展,沒有哪一處地方不惹人憐愛。其實這也是為後面一縷青絲一生珍藏作伏筆。「十年寒窗」形容常年刻苦讀書 。出處:元·劉祁《歸潛志》卷七「古人謂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紅袖添香」出自清魏子安《花月痕》第三十一回:「從此綠鬢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舊指書生學習時有年輕貌美的女子陪讀。由這四個典故所構成的歌詞片段可以分成第一部分,講述了男子青年時代讀書的勤奮以及有紅顏知己相伴的幸福。

「青絲」就是情絲。在古人筆記中傳世的愛情故事處處可見古代女子以秀髮相贈、傳達愛意,是希望相戀情長的表現。「橋邊紅藥嘆夜太漫長」出自姜夔的《揚州慢》:「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紅藥」是指紅色的芍藥花。二十四橋又名紅藥橋,附近盛產紅芍藥花。以花寫人,感嘆長夜漫漫其實正是暗寫相思斷腸,難以入眠。這兩個典故所在的段落可以劃分為第二個部分,回憶兩人曾經的浪漫往事,同時感慨如今天各一方的感傷。

「嘆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出自納蘭性德《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這是典故套典故,納蘭性德在此借用了趙明誠、李清照夫婦「賭書潑茶」的典故。李清照在《〈金石錄〉後序》一文中曾追敘她婚後屏居鄉裡時與丈夫賭書的情景,文中說:「餘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zhong四聲)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zhong四聲),既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在這裡,歌詞中同樣表達了這位紅顏知己還與男子心靈契合程度很高,二人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因此在綿綿情愛中又有了志同道合。這與前面的紅袖添香其實是相照應。梨花雨涼:白居易在《長恨歌》裡寫到「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後人形容女子落淚亦有「梨花帶雨」,這無疑在表達二人因分別而不舍的情景。這兩個典故所在段落同樣可構成歌詞的第三部分。抒情主人公那位男子承上一節,將視線從現在又拉回從前,二人生活的場景歷歷在目,怎能不生斷腸相思?

全篇歌詞因大量用典不僅節省了筆墨,表情達意含蓄,而且隨抒情主人公的思緒跳動,穿梭於過往與現實之間,很好地運用了虛實相生的手法,提供了更廣闊的想像空間,創造了更唯美的意境。

點鐵成金 ——化用詩詞

在歌詞的創作過程中化用傳統古典詩詞中的詩句,使它們巧妙地與歌詞內容水乳交融,不著痕跡,能使文章內涵豐富,意境優美,文採飛揚,在字裡行間透露著典雅的書卷氣。化用詩句可以直接引用詩句入歌詞。

如姜育恆的《梅花三弄》歌詞如下:

紅塵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銷魂梅花三弄。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風波起,雲煙深處水茫茫。

歌詞中「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

前兩句出自唐·黃櫱禪師《上堂開示頌》,意思是梅花要不是經受住一次次風霜摧折之苦,哪會有馨香沁人的芬芳。這兩句本是借梅花傲雪迎霜、凌寒獨放的性格,勉勵人克服困難、立志成就事業的格言詩。而在歌曲中則表達兩人之間的感情也要經得起困難的考驗,提倡愛情的堅貞和對感情的執著。

而後兩句則是出自元好問的《摸魚兒·雁邱詞 》。本是一首詠物詞,感嘆大雁為伴侶的離世哀號,竟悲鳴不去,搶地而死。這同樣也在讚美一種用生命去維護的生死之愛。

化用詩詞還有一種形式就是:在歌曲創作中加入古典詩詞但又在此基礎上添加自己的理解,使其適時適景地為我所用。當然,改寫不是對古詩文的純機械翻譯,而是對古詩文的一種新的創作,和個性化鑑賞。

如:陸毅張靜初合唱的《明月光》歌詞如下

床前明月光,讓我雙手不忍去推開窗。疑是地上霜,可心卻不知不覺發了燙。舉頭望明月,淚水就順著臉龐倒流淌。低頭思故鄉,是因為菊花兒香。

很明顯這是在李白的《靜夜思》的基礎上,加上了創作者自己的理解,這裡不僅是思鄉而且把思念的那個具體的人也細緻地刻畫出來了。同時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也清晰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把思念的疼痛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情景交融。

在周杰倫的《發如雪》中有這樣的歌詞「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這是化用《紅樓夢》中九十一回,寶玉對黛玉說的「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而再向前追溯,可以到蘇軾在《金山妙高臺》中的「蓬萊不可到,弱水三萬裡」。在這裡則表達出男女之間信誓旦旦,情有獨鍾。

錦上添花——套用意象

意象的使用是詩歌創作中常見的,意象是主觀情意與客觀物象結合的產物,表現在內則是作者的主觀情意,反映在外則為具體的客觀物象。即讓客觀事物著我之色彩,由於長時間的文化積澱,意象也有了其固定的內在含義,在流行歌曲的創作中,同樣也出現在歌詞或歌詞題目中出現古典詩詞意象的現象。

如:沙寶亮的《暗香》。「暗香」作為意象在前人的作品中出現過多次。如:王安石《梅花》:「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林和靖《山園小梅》:「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李清照《醉花陰》:「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暗香」的意象清幽而典雅,它的出現最初指的是梅花,無疑,此意象做到了鮮明又微妙地表現出梅花的神清骨秀、高潔端莊、幽獨閒靜的氣質風韻。對於《暗香》這首流行歌曲而言,總體風格朦朧飄忽。

歌詞中寫道:「當花瓣離開花朵,暗香殘留。香消在風起雨後,無人來嗅。」其實,這裡也是以花喻人。因為《暗香》這首曲子是為電視劇《金粉世家》創作的主題曲,女主人公冷清秋的性格和梅花類同,高潔而獨立。

電視劇最終以冷清秋遠離金燕西作結,暗香其實暗含故人已去,唯有「暗香殘留」,而這暗香也隨風雨之後,消失殆盡,於主人公金燕西而言,是不知何日重逢之意,懷有難以言表的傷感和悔意。我們發現,暗香意象的巧妙使用增加了歌詞的韻味,內容也更加深遠而耐人咀嚼。

踏雪無痕——妙用手法

古典詩詞在創作過程中同樣會用到各種表現手法,有了這些手法的運用,使得古典詩詞的美更加靈動飄逸,為世人稱道。常見的表手法比如一些修辭手法,對比襯託,比興手法,重視鍊字等等。

那麼,在流行歌曲中其實也存在這樣的寫作方法,巧妙而不著痕跡地使用一些創作手法,無疑會產生妙筆生花的效果。

周杰倫的《青花瓷》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歌詞創作者方文山曾在談《青花瓷》歌詞創作時說,自己運用到了比喻,類迭,排比,誇飾,倒裝等手法。當然這首曲詞還在使用意象和鍊字上也可圈可點。全篇意境清麗淡雅,運用了很多有江南特色的意象。「簾外芭蕉惹驟雨」的「惹」傳達出愛情不請自來的主動等等。這裡重點想說《青花瓷》創作的比興手法。歌詞如下:

素坯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瞭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開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裡,在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你眼帶笑意。

題目叫《青花瓷》,歌詞的內容僅僅是在讚美青花瓷的美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這運用了傳統詩詞創作中的一種最常見的手法——比興手法。

比興,宋代朱熹提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因此,在這裡是由青花瓷引出一個如青花瓷般的雅致清秀高貴的女子,繼而表達自己的感情。值得一提的是在表達自己愛戀的過程中,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也著實令人感動。

歌詞中二人的愛戀並無結果,也許只是抒情主人公的單相思,因為歌詞中有「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然而,在歌詞高潮處出現了一個關鍵字就是「等」。這種愛而不得其所愛的感情在歌詞中抒發得淋漓盡致。

這個「等」是歌詞的詩眼,這種等待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等待,是對自己的愛情有著堅定而清晰的意識的等待,在暗含了多少無奈與辛酸的情感背後,生發出一種感動和震撼,這是對愛我所愛,無怨無悔的最好詮釋。縱使今生不得,尚有來世。

歌詞中唱到,「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把愛和思念融入到自己的生命力,這才是《青花瓷》真正的內涵。比興手法的運用,使得歌詞在表情達意時極盡含蓄,讓人回味悠長。

綜上,在流行歌曲中加入古典詩詞的因素,往往會有遇意想不到 的效果,從而增添許多回味無窮的空間的和意境悠長的韻味。

可以說現代流行歌曲從古典詩詞詞中汲取了不少營養。通過上述種種形式和手段似乎使其更具文學性。

而流行歌曲與古典詩詞的結合,對於提升流行歌曲的內涵,普及古典詩詞當然也定會起一定作用,願二者巧妙結合生出更加令人驚豔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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