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David P. Roye Jr.(駱德唯)
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小兒骨科教授,紐約長老會醫院摩根斯坦利兒童醫院小兒骨科主任,JuniperMD杜松醫療首席醫療官
上周五,《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題為《外科醫生多大歲數應該停止操刀?》的文章,文中詳細剖析了醫療體系內多方對於外科醫生老齡化現象的研究和探討,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
《紐約時報》截圖
常關注我的朋友大概知道,我已經年滿72歲了,剛剛過去的狗年,是我的第6個本命年。《論語》中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到了從心所欲之年,外科醫生工作年齡到底有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我是否逾矩了呢?
駱德唯教授
每每當我向中國的同事們透露我的年紀時,他們總是十分驚訝甚至不敢相信。是的,對於大部分在中國執業的醫生們來說,七十多歲還堅守在臨床崗位上的外科醫生是相對少見的,這已經遠遠超出了現在中國的法定退休年齡。
其實就我這一代美國外科醫生來講,老齡化的問題,也是最近才走進大眾的視野當中。二戰之後隨著美國社會的經濟發展和相對穩定,大概有7600萬人在1946年和1964年間出生,這段時期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嬰兒潮」(Babyboom)。我恰好就是在嬰兒潮的開端出生的。在此期間出生的這一代人比如我早已年過半百,但得益於時代的發展,我們普遍比之前的一代人更健康、長壽。
所以很多人即使已經過了美國的建議(注意:只是建議!)退休年齡65歲,卻仍然選擇在各自的行業中繼續精進。
駱德唯教授主刀手術中
但是,因為醫生這個職業本身的專業性,尤其對於像我一樣的外科醫生來講,年齡的增長對身體素質的客觀改變不容小覷。作為一名脊柱大夫,每一臺手術都是十分複雜的:我的手指在毫米之間準確移動,這就意味著我需要精準穩定的手腦控制和敏銳的感知功能,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兩項恰恰是最容易隨著年齡流失的集體功能。所以對於和我年紀相仿的外科醫生來講,我們必須通過各種途徑,儘可能保持優秀的視力、敏銳的運動感知能力、充分的肌肉力量和手眼協調性。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保證我們的患者享受到最好、最安全的服務。
所以對於「高齡」外科醫生是否適合繼續操刀,我認為問題的本質,還是醫生本人的實際身體和心理狀態——與年齡無關。我在和同事在工作中總結出:壓力往往是影響醫生工作表現的直接因素,這包括個人生活帶來的精神壓力還有職業本身賦予的工作壓力。當我知道某一個時期,我正在手術室之外的生活中遇到挑戰時,我在開刀時會邀請信任的同事特別關注我在手術臺上的表現,以保證每臺手術的安全和成功。並且在每臺手術中,我都會要求手術室裡的每個人(不論年紀)每四個小時必須短暫休息以補充能量、放鬆大腦,即使有時他們認為沒必要如此。
對於易疲勞或者容易出現低血糖狀況的外科醫生,吃點小零食或者喝杯咖啡是可以大大恢復他們的專注度和手術水平的。我已經親身實踐這一工作方法10年有餘,我相信這也是能使我職業生涯更加長壽的秘訣之一。
作為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小兒骨科科室裡最年長的醫生,我帶頭建議科室應逐步落實定期進行外科醫生年齡評估測驗,意在一是評定年長醫生接待門診病人的能力,二是評定年長醫生的手術能力。
可是,就如紐約時報的這篇文章說道,很多醫療中心在落實類似的醫生年齡評估測驗時都遇到很多困難。我在推行這一評估的過程中,也體會到大家熱情不高——也許因為他們都認為目前科室只有我是真正需要進行該項評估的。
所以,就現在的情況,我給自己立下三條規矩:
每月兩次與年紀輕於我的外科醫生一同協作手術;
與團隊公開討論並邀請他們評估我的手術工作水平是否與之前的保持一致;
最後,我承諾在75歲時將不再作為主刀醫生參與手術。到那時,我的工作日程表將會有更多的門診安排和慈善事務。
當然,我會繼續對手術室裡的同事們提供指導性的意見。
駱德唯教授和兒子
最後,真正的「從心所欲」,遠不止「知可以而為之」,更重要的是要學會「知不可而不為」。
每個外科醫生,都應該對自己的身體和手術能力有最精準的判斷。這樣,在適當的時候停下來,其實也是我們從患者的安全和健康角度做出的又一個決定而已——正如我們現在每天都在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