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力於獲取新的知識,有時是一種謙遜品格,但有時也可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尷尬。
我大學時候的座右銘是「Ancora imparo」,翻譯成中文就是「我仍在學習中」。這條座右銘告訴我們,學習是一件畢生的事。其不僅代表了大學畢業後的持續職業發展,也代表了要不斷學習多樣化的新技能,包括運動、音樂、藝術及其他領域。雖然這條座右銘非常明確地強調了我們要成為學習者,但卻並沒有告訴我們應該從哪裡去學習、一個人的學習偏好是什麼、教師應該具備什麼樣的天性和素質。
我是一位終生學習者,也是一位長期教育工作者。和許多全科醫生一樣,我很看重利用各種各樣的機會去獲取新的知識和技能,比如閱讀期刊、網際網路搜索、參加學術會議和研討會、參加網上論壇、與有經驗的同事溝通、閱讀專家報告、與專家討論具體案例和觀點等。為了能更深刻地領悟學到的知識,我需要將其與臨床實踐結合起來,最強大、最有用的學習經驗,就是把學習焦點集中在自己曾經嘗試解決的臨床問題上。
多年來,我非常有幸能在全科醫學診所給醫學生帶教。我總是在想,這個教學過程能讓帶教教師學到什麼呢?來全科醫學診所實習的醫學生,是帶著他們在大學課堂上獲得的新知識來的,他們嘗試著將這些新知識應用在全科醫學診療過程中。我把這些醫學生看做新的學習資源,但向這些年輕的準醫生學習,可能是展現了我謙遜的品格,但也可能會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尷尬。
弗洛倫斯74歲,喪偶,一直在我所在的診所就診,我給她看診已經10多年了。她看上去很健康,雖然目前正在接受高血壓治療,也在通過飲食控制2型糖尿病。她有間歇性頸痛和頭痛,頸部活動受限,X線片證實為嚴重頸椎病。我將她的頭痛歸因為頸椎的退行性病變。有一次看診,弗洛倫斯告訴我她的父親患有佩吉特病(Paget’sdisease),擔心自己的疼痛會是由遺傳引起的。我否認了她的猜想,禮貌地告訴她,目前為止佩吉特病被認為是不遺傳的。
幾個月後,我在診所給醫學生帶教,正好弗洛倫斯來就診。在帶教過程中遇到長期就診的老患者是經常出現的情況,於是我讓醫學生們對弗洛倫斯進行病史採集和頭頸部檢查。很快,醫學生們給出了報告,認為弗洛倫斯可能患有佩吉特病。我詢問他們給出這個診斷的原因,他們讓我注意患者頭部的大小和形狀。他們告訴我,弗洛倫斯有一頂很昂貴的帽子,但現在卻戴不上了,而且她有頭痛的症狀。我趕緊為弗洛倫斯安排了顱腦X線片檢查,檢查結果證實了醫學生們的診斷。我很自然地對醫學生們表示了讚賞,並向弗洛倫斯道歉,然後將弗洛倫斯轉診給適合的專科醫生。我感到內疚和羞愧,但弗洛倫斯之後仍會來診所找我就診,這讓我感到很安慰。
那麼,在這個過程中我學到了什麼呢?首先,我需要認真聆聽患者的擔心,然後積極應對,而不是單純否定。其次,我意識到在臨床上解決內分泌問題時,應注意患者外觀上的微妙變化。臨床上一些習以為常的表現,容易受到醫生的忽視,這也常是誤診的原因之一。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很簡單,明智的醫生會採取開放和客觀的態度,讓其他醫生(如上述故事裡的醫學生)來給出一個診斷。像我這樣經驗豐富的全科醫生,每天會接診很多患者,對患者外觀上的細微變化敏感度較低,而年輕的醫生和醫學生會很容易就注意到這一點。
上述故事發生一段時間之後,年輕媽媽貝姬帶著她4個月大的男嬰傑米來就診。傑米有明確的遺傳性過敏性皮炎家族史,典型表現為溼疹,貝姬給傑米用了保溼霜但效果甚微。在前次就診時,我曾建議貝姬使用低劑量的氫化可的鬆軟膏和溼敷料。治療有一定療效,但很顯然並未解決問題。我的醫學生對孩子進行了檢查,然後問我是不是可以推薦貝姬使用漂白粉治療,就是每天在孩子的浴盆中加兩茶勺的漂白粉。這個建議讓我很震驚,貝姬也感到很驚訝。醫學生說:「是的,教授,用漂白粉。因為葡萄球菌會加重溼疹,而漂白粉可以抑制皮膚上的葡萄球菌,這是墨爾本皇家兒童醫院的兒童溼疹診療指南提供的方法」。1個星期後,貝姬抱著傑米來診所複診,傑米的皮膚症狀明顯改善!
我們是教師,我們要給醫學生帶教,但教師從某種角度而言也是學生。我喜歡給實習醫學生帶教,不僅是為了感受教師的光榮,也是為了從他們那裡學到更多知識。我越來越相信,教亦學,學亦教,教學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