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春節剛過,老教授程服靜先生平靜地去世了。當年給程老慶祝白壽(99歲)的時候,程老說要活到105歲,當年給程老慶祝105歲生日的時候,程老用四川普通話說要過茶壽(108歲)。 當時他的樂觀自信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
程先生是四川廣安人,中學念書的時候,校長是張瀾。
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程服靜先生是國立復旦大學農學院的教授。和著名女學者曹誠英(中國第一位農學女博士)是同事,他曾回憶道:抗戰的時候我們都在夏壩,曹先生非常客氣,生活很簡樸,衣著也非常簡單。
程老說到戰時的敵機轟炸:從北碚過嘉陵江轟炸我們學校,我們損失很大,教務長孫寒冰被炸死了 。但就是這樣,我們仍然沒有中斷學業。
抗戰結束後的第三年,政府組織留美考試,他的成績是四川省第三名,可以赴美深造,但是時局動蕩,因四川省教育廳人事更迭而無果。
新中國成立後,他支援東北,來到了遼寧農業職業技術學院當了一名教授,主講園藝學。當時學校在丹東,因抗美援朝戰爭,校址內遷。師生步行半個月,跋山涉水來到熊嶽。當中就有程服靜先生。
五十年代反右鬥爭的時候,全院有十一個名額,當時程先生因病在外,僥倖逃過一劫,而同院一曹姓教授便不幸「戴帽」,晚年,程先生到曹教授家,親自鞠躬三次。
程老搞了一輩子園藝學,對果樹栽培多有貢獻,五十年代曾經編寫過大專院校的相關教材。退休後八十高齡仍心繫故裡,回到四川進行無酬諮詢培訓工作。
「程」字可拆分成「禾」、「王」二字。八十年代初,他培育出新的葡萄品種,並在四川推廣,收效甚佳,此品種即以「禾王」名之。
程老是四川廣安人,在東北六十年,依然未改鄉音。程老一隻耳朵已經聾掉,另一隻耳朵也不大靈光,與他談話時,需要湊到耳邊說,而且程老還要把手揚在耳邊。
程老一直在高校從事科研以及教學工作,他說,老師和學生是兄弟,學生對老師要尊敬,老師對學生要愛護,不能說做了先生了,教授了就不得了了,老師要把東西無保留地交給學生。
程老晚年居住一間二層小樓裡,六十餘平,和二兒子及二兒媳共住。房子建於八十年代,於鐵路直線距離不足百米,程老生活簡樸,家居整潔。
程老的二兒子叫做礦生,是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程老在玉門油礦做園藝工作時生的。
問礦生程老的長壽秘方,答曰淡泊名利,心態好。自己在身邊六十多年,從沒見過他暴飲暴食,起息規律,菸酒不沾。
如果天氣好,又沒病的時候,程老能拄著拐棍到小區裡走上二十分鐘。
程老十年前寫回憶錄,寫了五大本,程老的字很小,很規整,有寫錯的句子,用白紙條貼上重寫。
還有一件事情,程老一直沒對任何人說: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程先生從軍,部隊駐紮在南昌。房東的女兒叫裴惠芸,是江西省十二中的學生,因學校停課,便央求他補英語。她對他很依戀。每次留的作業,總是很好地完成,字跡娟秀。
程服靜寫了一首詞:芸香花,香葉稠。華堂盆栽惹人留,春來含苞怒放後,一定警折檀郎手。他把這首詞放進作業裡。
過幾天後,她交回作業,也夾了一紙曰:紅蔦蘿,苦薄命,養在深閨欲纏人,借問夫子願意否?司馬相如卓文君!
他在四川老家,父母曾為他包辦婚姻,在結婚的第二天,他就像高覺新一樣,離開了封建家庭去了上海。後來,他奉調南京。臨行,同事為他慶祝。她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吃喝。
傍晚,她走來對他說,你要到南京工作了,我特來謝你。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到後要來信。又停了一會兒,她又說:如果你有膽量,你肯照顧我,我可以帶著我媽媽留給我的兩千元跟你一起去南京。他聽後正準備回答的時候,她的繼母喚她過去。
她慢慢地埋頭走過去。
人生終未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