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博物館一改"死氣沉沉"的形象,竟活躍了起來。
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與電影公司 20 世紀福克斯合作拍攝了《博物館奇妙夜》第一部,從此成為一個經典 IP;故宮博物院等 9 家博物館和中央電視臺合作出品了《國家寶藏》,國寶們的前世今生成為了社交媒體裡的熱門話題。
在此之前,博物館的主要功能僅為收藏、研究和保管文物。博物館是權威的,文物是沉默的,我們與那些歷史仍然有距離。
終於,曾經只把注意力放在展品身上的博物館們意識到,自己需要開始講故事了。
最大限度地調動參觀者的所有感官,或是講好一個簡單卻動人的故事——故事怎麼講沒有定式,就如同人類發展過程中從未給自己設限一樣,我們都是未來種種可能中的一份子。
不會講好故事的博物館,不是"優秀"的博物館。
今天,我們為大家介紹五個很會講故事的博物館。他們根據各自的特點和使命,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敘事方式——建築設計、視覺安排、氛圍設置,或者媒介融合。
他們成功消解了我們與遙遠時光之間的距離,讓人類文明與當下生活產生美妙的連結。
弗裡達·卡羅博物館
墨西哥城
她仿佛沒有離開過藍房子
最直接也最能共情的方式,是把聽者變成故事裡的人。弗裡達·卡羅博物館就是這麼做的。
當地人更願意叫它「藍房子」——如今已經成為墨西哥文化符號的藝術家弗裡達·卡羅(Frida Kahlo)在這裡出生、成長、死亡。
藍房子是弗裡達生命的一個橫截面。傳記電影《弗裡達》的第一個鏡頭就是這裡。
弗裡達 6 歲時感染小兒麻痺,導致右腿比左腿短;18 歲時坐巴士發生車禍,脊椎被折成三段,頸椎碎裂,一根金屬扶手穿透陰部,從此喪失了生育能力。臥床養傷的那幾個月裡,她開始畫畫。
短暫的一生被塞滿了苦痛,支離破碎的自畫像是她為數不多的逃脫,女性題材是她不變的專注。最終,她的畫作成為羅浮宮收藏的第一幅墨西哥畫家作品,她的形象也被印在了墨西哥 500 比索的正面上,反面是墨西哥壁畫之父,也是她的丈夫迭戈·裡維拉(Diego Rivera)。
弗裡達去世後,迭戈·裡維拉請人重新翻修了藍房子,後於 1958 年作為博物館正式對外開放。
進入藍房子,故事從弗裡達的作品開始。她畫筆下的家人、愛人、朋友、食物和自己,充滿野性與想像。角落裡印著一些弗裡達寫下的話,比如那句「當我已經擁有可以飛的翅膀,誰還需要雙腳」。
Marxism will give Health to the Sick,1956
My family,1949
然後是他們夫妻二人熱衷收集的墨西哥民間藝術品,以及一些別人給弗裡達拍的照片,其中包括她的情人們。
再然後,來到她的客廳,鑽進她的廚房,穿過她的畫室,踏上樓梯進入她的臥室。注視那張懸掛著鏡子和怪異玩偶的木床,弗裡達在每一個角落裡都燃燒過:
最後,晃進她的花園。
大片豔藍色將你包圍,陽光下各種植物的影子以分秒變換,角落裡還有一個紅、黃、藍相間的小型金字塔。
她穿過的漂亮長裙,她要求朋友從異國帶回來的玩具,她在書脊上畫的小圖案,她用過的大大小小的顏料罐子——浸沒在這些細節裡,人們會自然地忘記自己在博物館裡。
四周只有弗裡達的氣息,仿佛她從未離開過,而我們就在她的故事中。
甚至不需要過多的文字說明,弗裡達的痕跡毫無保留,大方地迎接著參觀者。
曾經的真實存在跨越了線性時間,鮮活的故事和藍房子一樣難以褪色。博物館如果足夠真誠,參觀者一定可以感受得到。
伊斯蘭藝術博物館
卡達,卡達
幾何也可以講故事
對博物館來說,用視覺設計講故事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但它依然是最有效的一種方式。
伊斯蘭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Islamic Art),位於卡達首都多哈的一座人造島上,由建築師貝聿銘設計,是迄今為止最全面的以伊斯蘭藝術為主題的博物館。
為了講好這個有關伊斯蘭藝術的故事,貝聿銘先生閱覽完一整個伊斯蘭世界的大小建築。遠觀這個幾近完美的最後答卷,倒吸一口氣,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穿過兩排高大的棕櫚樹,進入到第一個展廳,是一座座精準還原的清真寺模型:
再往下走,還會看到《可蘭經》與手稿區、陶器區、珠寶區、中國區、馬來區等。
給人空曠感的內部設置,讓參觀者首先在視覺上倍感舒適。展品的取捨與擺放,燈光、字體、字距等一切細節都經過仔細考量。
參觀者在行走與站立的交替間接收信息,在這一過程中,博物館的展覽空間起著塑造性的作用。
伊斯蘭建築中用來懸掛玻璃燈的圓圈支架被重塑。
屋頂的靈感借鑑了伊斯蘭建築中的 muqarnas 屋頂,這種結構在整個中東,乃至北非都十分常見。
對幾何美的運用達到極致,人們的感官在現代與伊斯蘭兩套審美中不斷碰撞。
就算是文化上的外來者身在此處,也會迫切地想要聽一聽故事的下一章。
新舊藝術博物館
霍巴特,澳大利亞
沒有說明牌的博物館
如果博物館還沒有一個固定且具象的敘事,它要怎樣與觀眾建立連結?
那就像 MONA 一樣,乾脆邀請觀眾進入到探索過程中。
在澳大利亞最南端的塔斯馬尼亞州,新舊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Old and New Art,簡稱 MONA) 就坐落在德文特河的岬角上。它的所有藏品均是澳大利亞職業賭徒、收藏家兼商人大衛·瓦爾士 (David Walsh) 的個人收藏。
2011 年 1 月正式開幕前,大衛·瓦爾士和 MONA 所有工作人員都準備好了接受學界與大眾的批評或質疑。
因為 MONA 太叛逆了——他們拒絕傳統藝術博物館「白立方」式的展覽空間,不再為任何展品設置說明牌,舉辦了屬於自己的音樂節,並且還打算開酒店。
圖片來自 MONA 官方網站
出乎意料的是,人們雖然用了「古怪」「非傳統」之類的詞去形容它,MONA 收穫的喜愛遠比抨擊多。
《紐約時報》讚美它是「成年人的迪士尼樂園」,而被 MONA 帶動了旅遊業的塔斯馬尼亞,於 2015 年被孤獨星球評為「最值得前往的十個地方」之一。
MONA 的這次冒險,為什麼成功了?
首先是建築。
MONA 大部分的空間都在地下,內部沒有過多修飾,你能直接看到它的裸結構體和被切開的巖石層。
建築師詹姆斯·皮爾斯(James Pearce)認為,這種粗曠感讓空間可以抵禦時間的侵蝕,也能更好地適應不斷變化的藝術需求。
從進入到 MONA 的那一刻,微弱的燈光,昏暗的環境,沒有指示牌和推薦路線。一個新奇的世界對你敞開胸懷,任由你探索。
接著是展覽方式。
MONA 向每一個來訪者免費提供視聽設備 O Machine(你也可以自行在手機裡下載 O app)。自由走動,O Machine 會識別出你面前的展品,並提供不同風格的信息——
從傳統的藝術品分析,到大衛·瓦爾士和他朋友們有趣的私人點評,再到藝術家的個人獨白。
終於,就算沒有跟著博物館設置好的敘事節奏,就算不想閱讀生澀嚴肅的藝術解析,也不會悄悄感到慚愧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 MONA 的藏品。
得益於先有藏品後有館身的設計優勢,MONA 完美容納了許多大膽、奇特、富有想像力以及需要觀者參與其中的藝術品。
澳大利亞藝術家西德尼·諾蘭(Sidney Nolan)的作品《蛇》(Snake)是 MONA 的靈魂作品,大衛·瓦爾士為此修改了 MONA 的設計。
藝術家於北京旅行時看到的一副壁畫而產生靈感,回到澳大利亞之後結合了沙漠春日的意象,創作出了這個由 1620 幅小畫組成的巨型壁畫:
德國媒介藝術家朱利葉斯·波普(Julius Popp)的作品 BIT.FALL 被搬進 MONA。將比特(bit)與瀑布(waterfall)組合在一起。
BIT.FALL 抓取實時新聞中的關鍵詞,再滾動播放給站在巖石前的人們——或許每個人會記住不一樣的單詞。
MONA 說,「與其像其他藝術博物館那樣提供一個中立空間,我們更願意幹涉展覽過程,因為我們永遠有話可說」。
但與此同時,MONA 又不能告訴你他們想說的到底是什麼,因為「我們也想知道,究竟藝術是什麼,以及為什麼我們看待它時永遠帶著好奇」。
於是,MONA 決定將他們的思考過程表達出來——那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問題。觀眾被邀請到這種共通的困惑中,和博物館一起「發展、重塑和反思」。
MONA 與觀者之間由此建立了一種更平等與自由的權力關係。這也許就是 MONA 在講的故事一直那麼受歡迎的原因。
聖保羅博薩博物館
聖保羅,巴西
和機器人聊聊藝術
科學技術以秒為單位發展,博物館也在努力跟上節奏。
誰知道呢,換個新潮的方式講故事也許有奇效。
1952 年,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Stedelijk Museum Amsterdam)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個博物館語音導覽機,人們驚嘆於一個小小的設備可以極大地豐富並個性化遊覽體驗。如今,語音導覽幾乎是博物館的必備項目,一些博物館還會免費提供這項服務。
巴西聖保羅博薩博物館(Pinacoteca de São Paulo Museum)決定再往前邁一步。2017 年,他們與 IBM 公司合作,著名的人工智慧機器人沃森(Watson)搖身一變成了博物館的解說員。
把沃森想成面前的這幅畫,你幾乎可以問他任何問題,無論是歷史故事,還是創作技法,甚至包括作品與當下社會之間的種種關聯。
參觀者可以更大限度地運用自己的想像力,和機器人沃森進行一場沒有約束的對話。
比如,一位前來看展的女士問沃森,"你在思念著誰嗎?"
沃森回答說:"從畫的細節來判斷,這個流著眼淚在看信的女人很可能在思念一個死去的男人。"
而女士與沃森對答起來:"我覺得畫中人在思念一個人,是因為我很想念我的父親。"
其實,72% 的巴西人從沒去過任何博物館,因為他們擔心自己會看不懂展品。
博物館的機構總監保羅·維切利(Paulo Vicelli)這樣說,「讓參觀者和這些藝術品直接對話是最好的互動方式,我們的終極目標就是讓人們在每次參觀後都能多一些收穫,其實博物館也可以很好玩」。
大英博物館
倫敦,英國
100個故事講完人類史
大英博物館(The British Museum)有多擅長講故事,似乎已經不必多說。
200 萬年的人類歷史,800 萬件文物,萬千種文明起起落落。
儘管如此,大英博物館在 2010 年定下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選出 100 個文物,用它們背後的故事去講述整個世界的歷史。
聽起來有些瘋狂,但這是一次空前成功的嘗試。
從一開始的 BBC 廣播節目,到後來出成書,再以網頁形式保留下來,並且還被做成世界巡展。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能從中找到啟發,並發現自己與其他群體之間的奇妙關聯。
瀏覽這些由大英博物館的專家團隊挑選出的 100 件文物,你會發現有些看起來實在是普通,比如這個發現於坦尚尼亞奧杜威峽谷的石質砍砸器:
但其實,這是人類最早有意識去製造的工具之一,是人之所以為人的見證。它還揭示了非洲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提醒著我們,儘管當下一些看似完全不同的群體互相競爭甚至敵對,我們在基因和文化上卻擁有共同的起點。
再比如這幅來自中國的《女史箴圖》:
包含了 3 種不同的藝術形式——詩、書、畫,講述了一種古中國對宮廷女性的行為規範。數百年間它被歷代帝王收藏並鑑賞,留下的印章與題字如今依舊清晰可見。
儘管通常西方人不習慣對藝術品進行改造,大英博物館卻覺得它十分迷人——不同的群體跨越時空因一件物品共享了喜悅。
雖然如今我們不能再留下痕跡,但得益於現代技術,我們依舊可以沉浸其中。仿佛與古人一起賞畫,你們的生命也就此建立起關聯。
以文物為點,串起歷史的線,構築文明的面。我們在其中穿梭,了解自己,理解世界,探索人類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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