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東·巴什拉是一個喜歡幻想的學者。他對古希臘哲學中四種本原說可謂情有獨鍾。在《水與夢——論物質的想像》的引言中,他說:「在《火的精神分析》中,我曾提出用啟迪傳統哲學中和古代宇宙論的物質元素的標記來表明想像的不同類型。事實上,在想像的大地裡,我認為有可能確認一種四種本原的法則,這種法則根據各種物質想像對火、空氣、水和土的依附來將它們分類。」(嶽麓書社2005年版,第4-5頁)
在此書的開頭,巴什拉首先從哲學上區分了兩種想像:「一種想像產生形式因,另一種產生出物質因,或是更簡潔地說,形式想像和物質想像。」(第2頁)而他所熱衷的,則是物質想像。
巴什拉根據水的特性和象徵意義,對水這種物質展開了詩意的遐想及闡發。他借鑑了大量詩歌的例子:「因為在我看來,任何一種想像的心理學只有通過它所啟迪的詩歌才能現時地得到闡明。」(第18頁)在眾多詩人中,他所鍾愛的是愛倫·坡。
誠然,水的特性是多樣的,頗能激發詩人的想像。使用水作為意象,在中國詩歌中也是屢見不鮮的,著名的如「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誰之短長」、「抽刀斷水水更流」、「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柔情不斷如春水」、「水是眼波橫」等等。而巴什拉則通過西方文學挖掘出了水的豐富意蘊,如清澈的水、戀情的水、深邃的水、沉睡的水、母性的水、女性的水,等等。
巴什拉創造了「卡翁情結」和「奧菲利婭情節」。他說「這兩種情結都象徵著我們最後旅途和最終結局的思想」,「消亡在深水中,或消失在遙遠的天邊,同深度同無限相結合,這便是人的命運,這命運在水的命運中取得了自己的形象」。(第14頁)在第八章中,巴什拉還提出了「斯溫伯恩情結」。他說:「一種情結總是某種雙重性的結合點」,「圍繞著某情結,快樂與痛苦隨時準備交換他們的熱忱」(第183頁)。而「在斯溫伯恩的作品中,在對狂暴的水的崇揚中,虐待狂與受虐待狂是相混雜的」(第186頁)。
在「水的合成」中,巴什拉談到了水與火、水與夜、水與土的合成。他認為,「物質的想像需要合成的觀念」,「尤其水是那種最利於闡明各種力量合成的主題」。(第104頁)或者,只有通過合成,才能是「一粒沙裡看世界」。巴什拉在本章中提到:「對於物質化的遐想來說,各種液體都是水,水是獨一無二的液體本原。流動性正是水的基本特性。」(第105頁)這容易使人想到李長吉的詩句「銀浦流雲學水聲」,正是因雲的流動性聯想到了水,而流水有聲,所以是「流雲學水聲」(可參見錢鍾書《談藝錄》)。
在結論中,巴什拉談論了水的聲音。他說:「在我看來,在詩歌創作中,有三種條件反射,很古怪的反射,因為這種反射有三個根源:它聚合了視覺印象,聽覺印象和聲響印象。」(第207頁)而他正是基於這三種印象對一個意象發揮想像的。
金聖歎說讀《西廂記》需要各種情境,而巴什拉的這本書,則是適合在靜謐的樹林中,在小溪旁邊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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