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智庫與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聯手推出國際形勢季度研討會
在4月9日由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和東方智庫共同組織的「東方智庫國際形勢季度研討會」上,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劉騫做了題為《歐洲民粹主義思潮新動向的宏觀把握及其對我國的啟示》的專題交流,整理全文如下:
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劉騫
一直以來,歷史上的很多國家和地區都曾出現過民粹主義思潮,並且這些「民粹主義」思潮在政治實踐中總是表現出與其他信念、原則或信仰相互結合的趨向性,進而具有「複合性」特徵。俄國的民粹派、美國的人民黨運動,拉美的民粹主義風潮和歐洲的新民粹主義都曾被視為是有代表性的民粹主義政治實踐。對此,有研究甚至認為,民粹主義即使已被研究和討論了100多年,但至今仍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人們對它的理解或者缺乏清晰一致的理論框架,或者僅僅是一幅由俄國、美國、拉美等地的歷史現象拼湊起來的非常破碎的畫面。(塔格特,2005)
後歐債危機時代,民粹主義思潮充斥著歐洲社會並呈現出極端化傾向,2012年之後,很多歐洲國家的民粹主義政黨都紛紛在選舉中異軍突起,直接衝擊歐洲主流政黨和歐洲政局。本文認為,理解歐洲興起的民粹主義思潮和民粹主義政黨的「奪權」行為需要在學理上對相關概念進行必要的辨析。
一方面,從政治意識形態範疇上看,當前歐洲社會的民粹主義思潮是,以對歐洲治理的精英主義「挑戰者」姿態出現的。兩者的政治分歧主要集中於,權利在「個體與共同體」之間如何進行分配,前者更多倡導「個體」權利(民眾訴求),而後者則傾向於突出「共同體」權利(國家訴求)。究其本質,民粹主義和精英主義的意識形態之爭只是對西方憲政體制設計之初基本問題的「再討論」。
另一方面,從政治實踐範疇上看,當民粹主義思潮被政黨冠以「黨的意志」並付諸政治行動之後,民粹主義思潮的「效用」就具有了明顯的工具化特徵,即「一切為了奪取政權」,這也是西方政黨政治的顯著特點。那麼,這就有至少會出現兩種基本的「政治結合」可能,即,與政治「右翼」勢力相結合的民粹主義,以及與政治「左翼」力量相結合的民粹主義。前者體現為民粹法西斯主義和民粹民族主義,行動更為激進;而後者則表現為民粹民主主義和民粹社會主義,行動相對溫和。
所以,在學理辨析的基礎上,本文認為,歐洲民粹主義思潮新動向,一方面是民粹主義與精英主義正在「是否要繼續推進歐洲一體化和推行開放政治經濟秩序」問題上產生劇烈的分歧;而另一方面則表現為民粹主義與不同政治實踐中不同政治立場的結合而出現的內部分裂,並引發歐洲社會的撕裂。
從現實的表現來看,歐洲民粹主義思潮對歐洲政治的影響大多有以下幾種情形:第一,歐洲民粹主義政治化的現象凸顯,民粹色彩政黨的影響力不斷增強。冷戰後,被兩極格局所壓制的社會思潮得以「釋放」,民粹主義也隨之回潮,並開始通過大眾政治參與的途徑進入政治領域,率先表現在奧地利「自由黨」和法國「國民陣線」的某些吸引眼球的激進主張。(董一凡,2018)隨著歐債危機以及難民危機對歐洲社會的衝擊,歐洲各國的民眾陸續表現出對傳統精英政治主張的質疑和不滿,民粹主義社會思潮開始快速的與右翼政治勢力相結合,以政黨政治的途徑廣泛的介入了歐洲政治。近幾年歐洲國家的新政府在組閣前後都曾面臨極右翼民粹主義勢力的襲擾即是明證。雖然這些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在大選中未能最終「登頂」,但是其佔據了一定數量的議席,獲得了特定階層民眾的支持,甚至聯絡了一批有影響力的利益團體確是不爭的事實。
第二,歐洲民粹主義政治化誘發政治性投機行為,政治決策的博弈過程更為複雜。分權制衡一直是西方政治體制的一個基本原則,政黨間的妥協與聯合就是這一基本原則在政黨政治方面的體現。民粹主義政黨的異軍突起正在打破歐洲各國的政治生態,引發各黨派之間的新一輪的博弈。更重要的是,歐洲因民粹主義政治化引發的政治博弈會助長政治投機力量,一批「形形色色」政黨會通過大選進入議會,所以,這些國家的政治穩定性和政策連續性面臨挑戰的可能性會持續增加。荷蘭國際集團的一份研究報告就曾指出的,荷蘭大選的結果會怎樣,其實已經並不十分重要,「威爾德斯效應」已經使得本就需要依靠議會多數黨聯盟組成聯合政府的荷蘭政局出現更為嚴重的分化局面,(James, 2017)而且,荷蘭在應對更為嚴重政治整合難題的同時,還要不得不面對一個被撕裂得愈發破碎的社會。
第三,歐洲政治因民粹主義思潮的影響會導致各國政府在一定時期內面臨國內民眾更大的壓力,進而傾向於外向型的發展思路,更注重外部市場的拓展。民粹主義政黨的崛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其獲得了相當數量對傳統政策不滿的民眾的支持,所以,歐洲各國的新政府必然會為協調複雜的國內政局與立場分化的民眾而推出更多具有安撫性質的政策,但是經濟的不景氣又會使各國政府不得不在福利政策與財政緊縮之間面臨更大的壓力。所以,「外向型發展」應該會是歐洲國家未來一定時期內的一個重要選擇,特別是向歐洲以外地區進行域外市場拓展的做法很可能成為其經濟發展戰略的核心內容之一。
當前,我國正在以「一帶一路」倡議為「基礎」加快推進與歐洲國家的國際合作。基於上述認識,本文認為,作為歐洲外部的新興大國,我們必須意識到,一個團結的歐洲比一個分裂的歐洲更符合歐洲各國的利益,特別是西歐國家的利益。所以,我們應首先明確,民粹主義在歐洲盛行的原因並不是對所謂「政治正確」的挑戰,只是人們對其自身福利需求的極端表達。所以,從長遠的角度上看,民粹主義的衝擊客觀上倒逼著歐洲各國的政治精英去進一步完善其施政綱領與政策主張,也正在讓歐洲國家傳統上的各大政黨之間變得更團結。所以,從中國的立場出發,我們應一方面客觀地看待歐洲極右民粹主義思潮對歐洲政局所引發的衝擊,避免盲動;另一方面也需要以此為契機,積極推行「審慎作為」的戰略,為最大程度上實現我國的國家利益而努力。
第一,「民粹主義」對歐洲政局的衝擊可以為我們發展與歐洲各國雙邊關係提供機遇,對此,我們在戰略上應積極謀劃。很多資料都顯示,在民粹主義政黨的衝擊下,西歐國家的主要政黨均有默契配合與相互支持的情形。這顯示,在極右民粹主義的衝擊下,西歐國家傳統上的主要政黨都已經有所戒備,並達成了政治妥協。但是這也意味著,兩股力量持續的政治鬥爭將會在歐洲發揮持續性的影響,並難以在短期內找到妥協的出路實現和解。與西歐國家不同,同樣面臨民粹主義衝擊的「新歐洲」國家則更多選擇「觀望」。在這個意義上,與經濟層面上的「雙速」歐洲意涵一樣,對民粹主義的不同態度將會成為新舊歐洲國家之間政治與社會分化的「標籤」,更重要的是,這個標籤會與「雙速」的問題相互疊加,進而為新舊歐洲關係增加不確定性。因此,注意到當前新舊歐洲國家之間在應對民粹主義衝擊上的分化,在現有「16+1」框架的基礎上,進一步推進以「平等互助」為核心的政治對話機制適逢其時。
第二,應重點考慮對「維繫歐盟和歐洲一體化道路」持支持的立場。維繫歐盟持續健康的發展是歐洲傳統政治力量之間近半個世紀妥協與合作的產物,也是其最重要的核心利益,甚至關乎其政治合法性。在積極營造政治共識的基礎上,面對歐洲國家積極尋求更大域外市場的需要,我國更應藉機發展同它們的經貿關係。歐洲國家,特別是西歐國家在空間、微電子、生物工程等高技術產業,以及造船、冶金和農業等傳統領域具有較強的實力。而這些都是我國明確要重點發展的產業和領域,所以,我國應考慮嘗試在這些領域上與其建立有突破性的合作項目。同時,我國還可以考慮尋求與這些國家在「一帶一路」框架下建立雙邊合作的新項目,並適時進入這些國家在農業和農產品流通等領域成熟的貿易網絡,為我國推進戰略支點的延伸,人民幣國際化發展創造有利條件。
第三,歐洲國家引入域外大國的力量進而實現歐洲國家間權力政治的平衡,以維持歐洲權力相對穩定的做法一直是其外交傳統的重要內容,這也意味著,強化「美歐關係」很可能成為歐洲國家的重要「選項」。有研究報告指出,荷蘭致力於擴大其在歐盟的影響力,這是其在政治與軍事領域選擇與美國密切合作的主要原因,也是荷蘭熱衷於對美擴大投資和進口的原因。就美國國務院網站的數據顯示,荷蘭是美國第三大投資國,為美國創造了約70萬個工作崗位,荷蘭還是美國第8大商品進口國,為美國貢獻了最大的貿易順差(2015年的貿易順差超過240億美元)。捷克外交部的一份報告也印證了這一觀點:受被標籤化「民粹主義」的影響,美國的川普政府已經決定將戰略的重心放在歐洲。
對此,我們必須明確,雖然美歐可能會實現「關係的接近」,但是各自目的不同,對此不應有過度解讀而失去機遇,也不能放鬆警惕而陷入被動。一方面,「親歐派」為代表的歐洲傳統政治力量大多認為,包括中國在內的域外國家不觸及其共同的核心利益與政治價值,他們願意看到中國發展的機遇,並謀求與中國的合作,我們應積極回應;另一方面,歐洲國家「引美入歐」的做法,以及捷克推動中歐地區四國支持美國介入歐洲事務的舉動都表明,美歐戰略接近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美國的對歐戰略是從其全球戰略布局的角度出發的,在實現對歐洲主導的同時,還是為了應對中俄在亞太地區的「挑戰」和中歐之間圍繞「一帶一路」的接近。對此,在正確認識和分析的基礎上儘快形成一套有利於自身利益的戰略方案是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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