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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shuì)服變成了說(shuō)服 ?
一騎(jì)紅塵變成了一騎(qí)紅塵?
粳(jīng)米變成了粳(gěng)米?
蕁(qián)麻疹變成了蕁(xún)麻疹?
2月19日,公眾號「普通話水平測試」發表的一篇《注意!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刷屏社交網絡,文中舉了一大串讀音改變的例子,並寫道,「不少網友查字典發現,許多讀書時期的『規範讀音』現如今竟悄悄變成了『錯誤讀音』;經常讀錯的字音,現在已經成為了對的……」
這個消息迅速登上微博熱搜
引起網友熱烈討論
網友紛紛驚呼「上了個假學」,「當時好不容易糾正過來的讀音,現在因為大部分人讀不對就改了?」,「這事還有少數服從多數的?」
但就在網友們還紛紛吐槽之時
闢謠來了!
《咬文嚼字》主編回應改拼音:
這是條「假新聞」,請不要擔心
澎湃新聞專訪了《咬文嚼字》主編黃安靖,他表示,這則「假新聞」中的大部分內容來自國家語委2016年6月6日發布的《徵求意見稿》,而這個《徵求意見稿》至今尚未正式發布。今後正式發布的《審音表》應該不完全和《徵求意見稿》一樣,「也許網友擔心的『讀音改動』根本就不會出現在正式發布的《審音表》中,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
文中的大部分內容,來源於還未正式發布的《徵求意見稿》。
教育部也及時出面闢謠:
還未通過審議,應以原讀音為準
教育部語用所普通話審音委員會漢字與漢語拼音辦公室(隸屬於國家語委)的何副研究員在接受採訪時表示:2016年,教育部就《<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修訂稿)》公開向社會徵求意見,《修訂稿》中很多異讀詞的拼音打破了大眾原本認知,收到了來自社會各界的意見和建議,時隔三年尚未正式發布。
何副研究員說,審音委已經對當初做的審音表的修訂工作做了提交,語委相關部門正在進行相關部門的審核,(審核結果)還沒有出來,所以還沒有正式對外發布。這個審音表徵求意見稿裡有些讀音還在調整,「有一些老師可能認為2016年的《修訂稿》是定稿,所以寫文章指向《修訂稿》,據此做出的引用和討論都不是特別準確。」
有爭議的字詞到底怎麼讀?正確答案可能在2019年由教育部正式公布。
那麼等到新版《審音表》公布後,我們如何讀古詩文呢?
下面推薦一篇原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歷史語言學研究一室主任孟蓬生的文章,我們不妨看看,語言學專家對此事怎樣看的。
在討論問題之前,我們首先應該明確以下四點:
(1)《審音表》作為國家規範適用於一切場合,自然也適用於古詩文。
(2)一些人口中的所謂「古音」實際上並不是真正的「古音」,而是前人稱為「葉(xié)韻」的東西。即使是真正的「古音」(目前學界還沒有一致意見),對於現代人也並不具有約束力。
(3)面向中小學生的工具書和教科書原則上不應該標註真正的「古音」和所謂的「古音」。
(4)在一些特殊場合,如古詩文吟誦活動和其他文藝形式中使用一些「古音」,如同京劇藝術中的「上口字」一樣,應該得到尊重和寬容。
為了便於討論,我們把前面例句中提到的一些字的讀音分為兩大類:
一類是與韻腳相關的
一類是與韻腳無關的
具體可細分為四小類:
(1)因處於韻腳而韻母發生改變的讀音(一般不涉及聲母),如「遠上寒山石徑斜」中的「斜」(讀xiá);
(2)因詩詞格律要求而聲調發生改變的讀音,如「春色未曾看」中的「看」(讀kān);
(3)有別義作用的讀音,如「一騎紅塵妃子笑」中的「騎」(讀jì);
(4)古今音義配合關係交叉的讀音,如「不亦樂乎」中的「樂」。這兩大類四小類讀音產生的原因不同,應該採取不同的處理方法。
第一小類
前人稱為「葉(xié)韻」(亦作「協韻」,又稱「協句」「叶音」),指詩歌和韻文中為了押韻和上口臨時改讀的字音。
「叶韻」的起源很早。周代人編的《詩經》,到了南北朝時期,由於語音的變化,一些原本押韻的詩歌讀起來不再押韻,於是就有人發明了「叶韻」的辦法。《詩經·邶風·燕燕》:「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南朝齊代的經師沈重說:「協句宜乃林反。」折合成今普通話,就是把「南」讀作nín,以與「音(yīn)」「心(xīn)」押韻(實際上古代這三個字如今天的廣州話一樣都是收m尾的)。
從語言研究的角度來看,明清以來許多學者已經對「叶韻」說進行過批判,現代人當然不能重蹈覆轍,因此面向中小學生的工具書或教材絕對不應該標註此類讀音。但作為一種文化傳統,把「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中的「斜」讀作xiá以與「家」押韻,把「勅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中的「野」讀作yǎ以與「下」押韻,把「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中的「衰」讀作cuī以與「回」押韻(實際上後兩句「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中的「來」也是入韻的,「衰」讀作cuī是顧首不顧尾,得失參半),在上文提到的特定場合中使用,是應該得到允許的。
第二小類
按詩詞格律的平仄要求須改變聲調但現在已經不通行的讀音。
李白《塞下曲》:「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根據格律要求,「看」字須押平聲韻,而「看」字在古代也確有平聲一讀,因此面向中小學生的工具書和教科書可以註明:「舊讀kān。」但需要指出的是,注出「舊讀」只是為了豐富學生古代文化知識,而不是提倡舊讀,更不宜作為考試內容,以舊讀為正確讀音,今讀為錯誤讀音。
第三小類
古代有別義作用而現代已經發生合併的讀音。
「騎」字用作名詞或量詞時古代讀「jì」,跟作動詞用的「騎(qí)」意義和用法都有所不同,所以「一騎紅塵妃子笑」中的「騎」字正好處於仄聲字的位置上。「勝」字表示「禁受」「承受」的意義時古代讀平聲,所以《水調歌頭》「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中的「勝」正好處於平聲字的位置上。但今普通話口語中已經無此區別,因此舊版和新版《審音表》已經規定「騎」統讀為qí,「勝」統讀為shènɡ。因此面向中小學生的工具書和教科書可以參照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編的《新華字典(第11版)》和《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分別註明:「舊讀jì。」「舊讀shēnɡ。」
第四小類
一些多音多義詞古今音義配合關係不完全一致的情況。
例如「食」字,今普通話名詞「食」(義為「食物」)和動詞「食」(義為「吃」)均讀「shí」,動詞「食」(義為「給人吃」)讀「sì」。但古代有所不同,名詞「食」亦讀作「sì」。《論語·雍也》:「一簞食,一瓢飲。」 唐陸德明《經典釋文》(下稱《釋文》):「食,音嗣。」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同。
又如「樂」字,《釋文》有「音洛」(折合為今普通話讀lè)、「音嶽(五角反)」(折合為今普通話讀yuè)、「五教反(或五孝反)」(折合為今普通話讀yào)等三種讀音:
(1)「樂」字做形容詞時讀「洛(lè)」。《周易·需卦》:「君子以飲食宴樂。」《釋文》:「樂,音洛。」
(2)做名詞時讀「嶽(yuè)」。《論語·季氏》:「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釋文》:「禮樂,音嶽。」
(3)做動詞時「樂」則既可以讀「洛(lè)」,又可以讀「嶽(yuè)」「五教反(或五孝反,yào)」。
《詩經·鄭風·出其東門》:「縞衣綦巾,聊樂我員。」《釋文》:「音洛。一音嶽。」
《詩經·小雅·鶴鳴》:「樂彼之園,爰有樹檀。」《釋文》:「音洛,沈又五孝反。」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經》:「夏六月辛巳,公薨於楚宮。」杜預註:「公不居先君之路寢而安所樂,失其所也。」《釋文》:「樂音洛,一音嶽,又一音五教反。」
一般認為,按照《釋文》的體例,凡注有兩個以上讀音的,第一個讀音是作者首選的正確讀音,第二個讀音或第三個讀音是可供參考的異讀。
以此例校核全書,往往頗有出入,但可以肯定的是,《釋文》全書名詞「樂」讀「嶽(yuè)」,形容詞讀「洛(lè)」,是從來沒有例外的,這與今天普通話名詞「樂(yuè)」和形容詞「樂(lè)」兩者之間的音義配合關係完全一致。所不同的是,「樂」字做動詞時,《釋文》除了讀「洛(lè)」外,還可以有「嶽(yuè)」和「五教反(或五孝反,yào)」兩個讀音。因此,無論是舊版《審音表》還是新版《審音表》都沒有承認動詞「樂」有yuè和yào音,當代讀者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形容詞和動詞「樂」一律讀作lè。
我國有著悠久的詩文欣賞和吟誦傳統,隨著最近興起的「國學熱」和「吟誦熱」,國人越來越多地接觸到古代的優秀詩歌和散文作品。但由於古今語音的變化和古今音義配合關係的變化,一些詩句或文句讀起來不太上口,或意義容易發生混淆,一些人願意在吟誦活動或其他一些藝術形式中玩「文藝範兒」,按以上提到的「叶韻」或「舊讀」等來讀古代詩文,也無可厚非。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民間讀古詩文時臨時改讀的音,從來沒有取得大眾的和官方的認可,成為漢語的規範讀音,現代漢語的權威辭書如《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也從來沒有據此為這些字注過音。現在有人把這些讀音當成唯一正確的讀音,好像不如此讀就顯得沒有學問,則有點像食古不化的冬烘先生如孔乙己之流了。
筆者在這裡倒是希望給喜歡所謂「古音」或「舊讀」的朋友們提個醒,吟誦古代詩文時一定不要把古今音義配合關係搞混而做出錯誤的類推。《論語·學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其中的「樂」字為形容詞,無論是唐代陸德明所作匯聚六朝經師音讀的《經典釋文》,還是宋代朱熹所作被後代奉為科舉標準教科書的《四書章句集注》,都明確標註「音洛」(折合為今普通話讀lè)。但有相當一部分人把動詞「樂」的中古異讀錯誤地推廣到形容詞,堅持把「不亦樂乎」的「樂」讀作yuè,則不免弄巧成拙、貽笑大方了。
文章部分來源: 網絡,公眾號今日語言學,作者孟蓬生,原文刊於《光明日報》2016年10月30日7版
編輯:王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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