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慶芳
一場初夏的雨,冷颼颼地下了幾天,下班回家無所事事,拿著手機亂翻朋友圈。翻到母親的朋友圈時,只有一張我和兒子的合照,還配了個省略號,簡單至極。
索性躺在被窩和母親聊天,母親繼續著白天發信息沒問完的話,繼續著沒有叮囑夠的叮囑,隨便都是半小時。我用最簡潔的方式向母親匯報了當天的行蹤,感覺困了,心不在焉了,說了句「老娘,話咋這多呢?」母親聽出我的不耐煩,趕快讓我掛視頻,語氣裡雖有不舍,但笑容滿面,心情愉快,這樣的轉變仿佛就在昨天,但確切始於2016年。
那年,母親多災多難。一月,家家還在年的氣息中,母親因腰椎間盤脫出住進四軍大附院;五月,三叉神經手術,唐都醫院一個月;九月,心臟病,西京醫院,四十三天;這一年,我和父親陪著她在醫院度過。即便這樣,母親情緒低落,唉聲嘆氣,不願和人交流。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的我不知所措,反覆尋思母親的病結所在。在醫院待久了,和醫生也熟了,主治大夫誠摯地說起母親的病情每次都因為心情影響療效,換句話說,母親還有抑鬱症。憑著我作為長女的直覺,我總覺得母親的病得從調節心情開始,和醫生商量,醫生讓我試試。
於是,一個陽光柔和的午後,我擅自從病床上叫起母親並扶她到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母女二人三十多年來第一次敞開心扉聊天。我引導母親回憶我童年的快樂片段,順勢說我在外努力工作的酸甜苦辣,說爺爺奶奶對家的照顧,說父親對她的深情厚愛,用親情柔化母親。很快兩小時過去了,我讓母親回病房休息,她卻堅持讓我陪她下樓轉轉,晚上破天荒早早睡著了,半夜還打起呼嚕,我悄悄錄音發給父親和弟弟,父親說我把母親帶出去累著了,而我沒有反駁,心裡無比清楚,母親的心結也許能打開。之後,我和醫生商量提出回家的要求,母親同意,可父親猶豫不決,我知道父親的擔心,便答應陪同回去照顧。很快辦完一切手續,連夜返家,開始了我專職伺候母親的生活。
在家的日子,母親依然鬱鬱寡歡,不看電視,不願出門,和外界幾乎沒聯繫。這樣的生活對母親的康復很不利,對我來說單調也壓抑,所以只要有空,我便玩手機,母親看到我拿起手機,就莫名的煩躁。想起醫生特意囑咐我要把藥物、心理及母親的自我管理結合起來,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康復效果。可是怎樣讓母親高興起來、充實起來、或和外面建立聯繫,我費盡心思。
記憶中,父母都愛秦腔,床頭一個小廣播,既看不到畫面,也不能隨時更換節目,突然想到手機有這功能,我故意在手機上搜一些母親愛聽的、能看到清晰畫面的秦腔發給父親。父親首先愛上了手機看秦腔,有時候還拿給母親看,老兩口抱著一個手機看秦腔的畫面讓我看著很是溫馨。我便嘗試著讓母親學習玩手機。開始很拒絕,對她來說,再好的手機不過是接打電話。於是在父親外出時,我當著母親的面故意和父親發語音發視頻,有好玩的也用視頻向朋友炫耀,並趁機告訴母親,不管我們在哪,只要打開視頻,就像電視裡一樣,能說話能見人,感覺我們隨時在身邊。母親嘴上說著學不會,但慢慢好像不牴觸了,有時候還往我跟前湊,我就趁機給下載安裝。雖說我是個急性子,可在母親面前,得使勁壓著,一遍遍教她怎麼用微信發信息、發表情、發照片,如何語音視頻。我和父親的微信首當其衝成了母親的「試驗田」。母親悟性極高,不多久,就學會微信視頻和發語音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故意不和母親一起了,我在我的書房,她在她的臥室,我們會隔著一堵牆的距離用微信視頻聊天,很快,母親就能比較熟練地操作了。隨後,我幫著把她在家鄉能聯繫上的兄弟姐妹都聯繫上,母親有空就與他們視頻,看到家鄉熟悉的面孔,聽到熟悉的聲音,東家長、西家短,拉家常、說心事,漸漸地,母親的心情敞亮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看著母親的變化,我欣慰。趁熱打鐵,我又手把手教母親拍照片拍短視頻,拍的好不好都說好,慢慢的,母親有了自信,還學會了看朋友圈、評論和發朋友圈。同年十月底,我返回單位上班,母親在她的朋友圈發了第一條記錄:「是微信讓我的生活豐富歡樂,讓我在家裡能看到外面的世界!」,還時不時給我發些她喜歡的圖片,視頻,讓我看到她的進步。當很多人把朋友圈設置成三天、半年時,我從來不敢。我習慣性把平時生活中見到的,想起的,感悟的隨手一記,有時也專門給母親發一些生活照工作照。而母親,也隨著我每天的記錄了解著我的生活、工作,感受我的心情。看到我發的照片,會及時點讚、不會打字了發個視頻評價下,瘦了還是黑了,只從不表揚,有時候我故意撒嬌問她照片漂亮不?母親回一句,你往稱上一站,不知道幾斤麼?我狠狠地回她一個白眼,母親會笑得合不攏嘴。
現在,母親能熟練使用微信。微信儼然成了她手中牽引女兒的風箏線,即使我離得再遠,母親也時刻關注、牽掛著從早到晚發的簡短的信息,囉嗦的叮囑都是些吃穿住行,雞毛蒜皮,但我從心裡覺得溫暖。我知道這短短的信息是母親長長不絕的愛意。
看到母親這幾年的變化,父親用「這『土匪』還行!」對我做了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