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寒潮,眾人紛紛解除了秋褲封印,我卻在故紙堆裡翻找起古人的禦寒「利器」木炭。結果發現,它不僅是古代使用率最高的採暖原料,更是煤與石油未大規模開發應用前的國家戰略能源,是推動工業、能源等文明發展的動力之一。
木炭,乃是木質原料經不完全燃燒或於隔絕空氣的條件下,熱解後所餘之深褐色或黑色燃料。正如東漢許慎《說文》所言:「炭,燒木留性,寒月供然(燃)火取暖者,不煙不焰,可貴也。」其中「燒木留性」說得非常巧妙,明白無誤地交代了炭是木材燒出來的,但又不是完全燃燒,還保留著木的特性。這也說明,古代燒炭是一項技術活。
成熟的炭史可追溯至商周時期。《周禮·月令》曰:「季秋草木黃落,乃伐薪為炭。」《禮記·月令》謂:「大者可析謂之薪,小者合束謂之柴」。漢代學者鄭玄解釋說:「粗者曰薪,細者曰蒸(柴)」。也就是說,炭是粗木燒制的。那麼,燒炭幹嘛?《周禮·天官冢宰》載:「凡寢中之事,掃除,執燭,共爐炭。」為此,周朝還設立掌管木炭的官員。《周禮·地官》「司徒第二」云:「掌炭,掌灰物,炭物之徵令,以時入之,以權量受之,以共邦之用,凡炭灰之事。」由此可見,周朝已對木炭這種能源建立了從採集、使用到日常管理的思想體系與相關制度。
因木炭易燃、耐燒、潔淨且易貯存和運輸,所以不但用於古代上流社會的炊事和取暖,也成了極好的冶煉燃料。據歷史文獻記載,商周時的青銅、戰國時期的鐵器以及後來的陶瓷和釀酒業等均由炭火冶煉而成,這與官方以賦稅名義大量徵繳並在官營冶煉業推廣使用大有關係。即便煤炭及石油資源已開採應用的宋、明、清朝代,木炭仍是冶鑄業的主要燃料。北宋初的文學家、名相李昉在《太平御覽》說,用竹炭「煉好鐵」;南宋陸遊《老學庵筆記》曰:「邛州出鐵,烹煉利於竹炭,皆用牛車載以入城」。明末科學家宋應星《天工開物》曰:「爐中熾鐵用炭,煤炭居十七,木炭居十三。凡山林無煤之處,鍛工先擇堅硬條木燒成火墨。其炎更烈於煤」。清代文人屈大均的史料筆記《廣東新語》載:「產鐵之山,有林木方可開爐。山苟童然,雖多鐵亦無所用,此鐵山之所以不易得也。」不過,南方盛產竹子,當地人常「燒巨竹」使之成炭,代替木炭和煤炭充填各地冶鑄作坊的熔爐。
當然,制炭工藝也隨其用途增加不斷提升。商周時期便出現了「白炭」。即薪材於窯內炭化後,並不立即出爐,利用熱解生成的揮發物燃燒時產生的高溫進行精煉後,再覆蓋冷卻。因此炭在窯外又燃燒一次,故重量相對較輕、硬度更高,價格也昂貴。成書於光緒二十五年的《欽定大清會典》載:「白炭千斤,準銀十兩五錢;黑炭千斤,準銀三兩三錢」。除了白炭、黑炭、竹炭,古人還開發了「麩炭」「瑞炭」「金剛炭」「獸炭」等。唐代白居易有詩云:「日暮半爐麩炭火,夜深一盞紗籠燭。」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卷上「瑞炭」條稱:「西涼國進貢的炭百條,各長尺餘,表面青色,堅硬如鐵。每條可燒十日,其熱氣逼人而不可近也。」北宋初戶部尚書陶轂在《清異錄》卷下「金剛炭」條謂:「有司以進御爐,圍徑欲及盆口,自唐宋五代皆然……小熾一爐,可以終日。」南宋葉廷珪《海錄碎事》卷六記有「獸炭」。
更值得稱頌的是,古人憑智慧將最早僅用於炊事和取暖的木炭其他功能也陸續開發出來,使其在喪葬、祭祀、醫藥、火藥、繪畫諸領域也大展拳腳。春秋戰國及秦漢時期的墓葬流行用木炭防腐。《呂氏春秋·節喪》曰:「題湊之室,棺槨數襲,積石積炭,以環其外」,發掘的秦漢古墓葬也提供了諸多實證;木炭入藥始於魏晉南北朝,晉葛洪《肘後備急方》、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等醫學典籍中均有「白炭入藥」記載;宋代的木炭已用於軍事上的火藥製作,即所謂「一硝二黃三木炭」;宋、明時代由「獸炭」引發的「炭畫」,又使最初的燃料演變成藝術。同時,古人還用木炭勵志,東漢「孤貧」的侯瑾「燃柴薪以讀書」、唐末重臣柳璨「燃薪寫書」的故事,又使木炭成了激勵人上進的心靈雞湯。古人源源不斷地開發木炭有利於人類的各種功能,其創新精神不正是我們需要學習借鑑的嗎!
作者: 趙柒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