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為深入展示全省脫貧攻堅中的生動實踐,從2020年7月中旬起,山東廣播電視臺派出多路記者,深入淄博、菏澤、臨沂、德州、青島等地,在脫貧一線蹲點,用腳步丈量土地,用鏡頭記錄變遷,用思考觸摸時代脈搏,用鮮活語言講述溫暖故事。10月5日起,山東衛視《山東新聞聯播》、閃電新聞、齊魯網推出來自脫貧攻堅一線的系列蹲點報導《幸福的起點》。一起看一線採訪記者吳婉聰的採訪札記。
說來很巧,在我不算太長的記者生涯裡,全省16個地市這麼多個區縣同一個採訪地點去過兩次的其實不多,但單縣博愛學校算一個。
2018年,我還是一個小萌新(姑且算是),那年9月趕上單縣博愛學校剛剛成立,是第一次去採訪;兩年之後,2020年,脫貧攻堅系列報導蹲點,經過前期一輪輪的踩點和線索篩選,教育扶貧被確定為這個系列的主題之一,領到這個主題的我又再一次來到了這所學校。
學校入口在單縣郊區的路上,拐彎路過民房,兩邊都是田野。視野逐漸開闊了,就能在路的盡頭看到這所學校——一所建在田野深處的學校,隱蔽又安靜。
一切和兩年前好像沒啥變化,熟悉的校門、熟悉的大柳樹、熟悉的教學樓。直到見到孩子們的時候,才頓時有了時間的直觀感受——他們真是暴風成長!原來小小隻的一年級新生有的個子已經到我肩了,也都慢慢有了少年的模樣。
我帶著熟悉和兩年的未知重新開始了在這裡的故事。
認識採訪對象,從家庭背景開始
這是一所特殊的公立寄宿學校,專門為單縣家庭困難、缺少父母呵護或者父母沒有教育能力的孩子們而建,目前只有一到六年級,每個年級1個班。全校學生202名,每一個孩子都有這樣或那樣不太好的家庭經歷。
而我們決定跟拍的小孩又算是特殊裡的特殊。她叫馮春雨,因為疾病,做完手術後走路不太方便。無論她走到哪,都得有一名老師或者同學扶著她給她助力。
前期聽了很多學校老師們對春雨的介紹,她的成績不太好,除去身體狀況,多多少少還有家庭原因。為了能更全面地認識這個小孩,去拍攝的第一趟,正好逢上學校放月假,我們就跟著校車去了馮春雨家,以便更具體地掌握她的家庭背景。
春雨父母身體不好,在他們眼裡,孩子的康復更重要,所以前期對孩子的教育並不上心。也就是這一趟讓我明白:學校老師做的工作不僅是教育孩子,更要做通父母的工作,讓他們從心裡認可、明白教育的重要性。
隨機與不停機
解開春雨父母心中的扣,接下來還有孩子心中的扣。
月假回來上的第一節課,數學老師問大家作業做完了嗎?我們就在教室窗戶外蹲著,看到春雨扒拉書包半天假裝找練習冊,拿出來翻了翻又塞回了課桌。老師問起,她說自己作業忘家裡了。這完全是隨機發生的事件,對於人物形象來說其實算是一個很立體的細節。但是當時拍短紀錄片還不大有經驗,中間停機了,所以這麼一個意料之外的隨機事件,只錄上了老師的一句話,沒有把春雨反應全程記錄下來,算是一個不小的遺憾。
但也就是這個開頭的遺憾,讓我長了教訓。
之後在「手語舞」的教學上,一臺機器專門跟著春雨,中間不停機。結果正好就拍下了老師問誰願意上臺表演,全班同學都很積極響應就春雨一個人默默不吭聲在搖頭的真實反應。後來她看到其他同學舉手,也舉起了手,卻在老師看向她的一剎那放下了,老師問,她說是因為手痒痒所以放下的。
這個細節一下擊中了我。
「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之前「教育扶貧」在我腦海裡總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怎麼通過一個小孩來反映心裡一直沒底。但是跟拍下來,春雨的這些真實反應讓我漸漸明白了成立這所學校的意義。
她臨場應變撒的謊並非都有惡意,有時,更像一種保護色,用來掩蓋內心的不安。因為特殊的家庭背景和經歷,春雨心裡不知不覺有了疙瘩,這才讓「教育」顯得可貴——教做事誠實、教為人自信。這也讓我的思路漸漸清晰:就著重去拍春雨的前後變化吧,通過她的變化來讓「教育扶貧」具象化。
我們就一直呆在學校裡,和春雨一塊上課、吃食堂、下晚自習回宿舍,遵守特別有規律的學校作息,也漸漸融入了她的生活。之後在課堂上,春雨聽到老師表揚之後的反應都很真實,會抿嘴偷笑,眼神也變得認真,學起來也更賣力。尤其是她聽到掌聲之後的開心,是孩子那種真正發自肺腑的開心,騙不了人。而這些反應也都被記錄在了攝像機裡。
在和春雨的相處中,她和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姐姐,什麼時候把這個小蜜蜂(無線話筒)摘下來?」,每次都得變著法子哄著她戴。而她的採訪又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讓春雨坐在一個位置上單獨採訪,她可能會有芥蒂。但校長鮑珊是春雨特別信任和依賴的人,如果讓她和鮑珊在一起,有一個熟悉的環境,春雨就會比較輕鬆放得開。所以就在鮑珊陪她做康復訓練的時候,她倆聊著下個學期的事情,春雨也自然而然說出了那句,「反正我有很多信心」。
而鮑珊在採訪裡提到的「心語信箱」就是一個「意外之喜」。在蹲點時,課間操的間隙,鮑珊辦公室的桌子上就默默多出了兩張賀卡。我們這才知道,在記者看不到的地方,學校還有這個小設計:孩子們有任何想說又不好當面說的話,都可以給鮑珊寫信。
順著這個我們開始採訪,當鮑珊從柜子裡拿出來厚厚一沓信的時候,我震驚了。裡頭全是兩年來孩子們寫的信,這些書信簡單又質樸,但是一筆一句都很真摯。有小手工,也有找鮑珊要歌詞的,還有說自己以後也要當一名老師的。其中有一個才上五年級的小孩寫:我長大要做一個懂得感恩的人,即使不夠優秀,我也要盡我最大的能力來愛這個世界。這麼小寫出這句話太戳人了!
也是在講這些書信的過程中,鮑珊真情流露。因為一直在運動,採訪沒用腳架,攝像老師邱冰就一直雙手舉著攝像機,10多分鐘都沒停。當時這麼一大段採訪也直接把攝像機背後的我採哭了:既感動於孩子們的善良,又感動於老師和學校的付出。
每一個孩子,都是陽光下最燦爛的星星
田野很遠,每天都要早起。有一天為了拍日出,不到4點就爬起來,還看到了田野裡的小露珠,也是解鎖「一年中最早起」新成就了。
小朋友們也很吵,老師扯開嗓子喊也不能讓他們停下來。但在單縣博愛學校呆久了,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回到濟南我還有些恍惚。
孩子們會很積極踴躍地在鏡頭前蹦躂,一見面就很熱情地叫「姐姐好」「阿姨好」;還會拉著你一塊玩,把剛剛做好的手工送給你;一個小孩說我白,可把我當時高興壞了。
不管家庭如何,他們依舊可以真摯又肆意地表達,我們也發自內心地被他們感染,希望他們可以成長為陽光下最燦爛的每一顆星星。
拍完走的時候,我們靜悄悄的,不想讓他們發現,可能也怕自己捨不得。
致敬那些閃閃發光的日子
而回來寫稿剪輯的過程,也是一個無比折磨的過程。
光這一個小孩的素材就有500G,還有兩個機位。因為中間不停機,擔心會錯過一些細節,我把每個鏡頭都從頭到尾扒拉了一遍。在看鏡頭的同時,春雨的改變在我心中逐漸清晰,也逐步確定下來了故事的發展脈絡。
(看這稀碎的故事版)
超級感謝提供幫助和支持的各位老師們!也是留下了很多並肩作戰的回憶。
在辦公室裡改稿,從中午改到窗戶外月亮升起來;一塊剪片也有了同桌,在固定的工位上一坐就是一天;微紀錄片和主題報導的表達形式不同,鏡頭的長短以及呈現的節奏也會不一樣,我們互為對方提供靈感,連吃外賣的時候都在分析鏡頭剪輯,討論如何拿捏還真有 「創作」的快樂;配音、音樂、片頭,要考慮的事情很多,但因為有團隊有前輩們一塊操心,心裡很有底氣;就連熬夜「爆肝」的時候,也因為有陪伴總是很有安全感。
那段時間總覺得覺不夠,生活簡單到就由兩部分組成:加班和利用一切時間補覺。習慣了從單位出來經十路上空空蕩蕩的樣子,早下班看見路上有車了,反而不習慣了。
一起忐忑,一起磨練,一起成長,日子不知不覺就從夏天到了秋天~想來,也是大家一起閃閃發光的歲月呀!
遺憾也是美的
開始拍了兩個小孩,還有一位是德州慶雲的孩子,講的是「教育扶貧」的另外一種模式:三幫一。辛苦劉鵬和李曉陽這兩位攝像老師了,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最後經過審片比對,這一條線被擇掉了,說實話一定有捨不得,但是單線讓片子脈絡更加清晰了,也有空間加進去一些「煙火氣」。
也正是這一次鍛鍊,讓我明白了「片子不能說得太滿」的道理。創作者總是想把自己了解到的一股腦全塞給觀眾,但站在觀眾的角度,「留白」反而更有參與感和回味的空間。
片子還是有很多遺憾,但正是因為這些遺憾的存在,讓我們更加期待下次的相聚了!很感謝老師們的信任能讓我有這次機會和這次經歷,這樣回憶起2020年、回憶起這幾個月,我也可以摸著良心地說,「有認真幹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