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蔡基剛
2019年12月11日或許是中國英語考試值得記憶的一天。
當天,《中國科學報》刊登了《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停擺進入倒計時》一文,作者在列數了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的種種弊病後提出,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必須立即停擺,或讓這種統一的教學考試轉變為社會化考試,並呼籲四、六級考試不能改頭換面以中國英語能力等級考試新面孔出現,而後者也必須停止開發。
同日,教育部考試中心在2019託福年會上表示,正在開發的中國英語能力等級考試(NETS,以下簡稱《等級考試》)將和現有的各種考試(如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等)進行對接融合。「前期研究重點是研發對應高等教育階段相應級別的考試,目前已完成考試大綱的設計和論證,並在一些高校開展試測工作。」
一個呼籲立即停止開發,一個表示實施不能扭轉,並將首先推出高校英語五、六級考試。
兩者針鋒相對。
2019託福年會上,教育部考試中心還宣布與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聯合發布託福考試成績與《中國英語能力等級量表》(CSE,以下簡稱《量表》)對接成功。
至此,《量表》與雅思、託福兩大考試的對接全部完成。
英國雅思考試和美國託福考試應該非常樂意與《量表》對接,因為這是中國主動打開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雅思和託福考試市場。
過去,其考試對象只是去英美留學的中國學生,人數畢竟有限。
對接之後,只要參加雅思或託福考試,成績亦可證明達到《量表》中的哪個級別(如雅思5.5分、託福57分對應《量表》五級)。
實際上,《等級考試》也是與《量表》對接的。
那麼,中國學生考過了《等級考試》的某個級別,雅思、託福會承認嗎?中國學生憑《等級考試》成績,可直接進入英美大學嗎?
想都不要想!
《量表》與雅思、託福對接之後,中國又能得到什麼呢?
對此,教育部考試中心負責人在2018年4月17日就《量表》答記者問時曾說:與雅思、託福的這些合作研究證明了我國研發的標準及考試得到了國際認可。
也就是說,除了證明中國考試走出國門,和世界一流考試接軌這樣一個「名分」,其他什麼都沒有得到。
根據教育部2019年7月發布的《2018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18年,我國各級各類學歷教育在校生2.76億人。每個在校學生都要從一級考到九級,人均九個考試,而且是硬性規定的考試。
為了一個「中國標準走向世界」的口號,竟然把這麼大的一個市場賣了,把2億多學生的利益賣了,雅思、託福考試中心的人估計做夢都在笑吧!
無論我們把《等級考試》當成多麼偉大的國際接軌工程,但雅思、託福以及英美大學認都不會認,兩者在本質上存在天壤之別。
其實,雅思、託福考試和《等級考試》不僅在報名費、國際地位上存在差異,更重要的是,前者是社會化考試,考不考由個人決定,成績多少只有自己知道;後者則是教學考試,學生沒有選擇考與不考的自由,成績也是學校掌握的。
正如《量表》項目負責人所說的那樣,《等級考試》為我國英語教學、學習和測評提供了統一標準。
試問,開發者能大膽宣布《等級考試》不會由教育部門組織、學生參不參加全憑自願、考試成績只報給考生自己嗎?
答案是否定的,它就成了強迫性的全國統一教學考試。
可以說,《等級考試》實施之日,就是打開中國英語教育潘多拉魔盒之時。
為什麼學生英語基礎不一(有的學齡前開始學英語,有的小學三年級開始學習英語)或教學資源不一(發達地區和欠發達地區的英語師資存在較大差異),卻要求同一學齡段的學生在統一時間必須達到統一級別?
為什麼有些學生選擇的高校專業和今後工作基本上不用英語,卻要求他們通過規定的某一級別?
……
有人認為,《量表》是基於CERF(歐洲語言共同框架)的,因此是科學的。
真的如此嗎?
要知道,後者並非教學考試,而是為用人單位或學校錄用設計的。
而且,CERF所指的外語(如德語、荷蘭語、法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等)和英語同屬於印歐語系,而漢語屬於漢藏語系,兩者無論是拼寫、發音還是語法,都是完全不同的;歐洲人在歐洲諸國流動較大,他們的學習和工作要求母語和外語的轉換非常頻繁,環境造就他們大多數人具有多語能力。
因此,當我們宣稱和CERF接軌時,是否考慮到和他們的語言體系接軌?是否考慮到和他們的語言環境、使用機會接軌?
不管是否需要、不管語言環境、不管學生基礎,要求統一達標是最大的不科學。在九把「菜刀」(學校考試通過率排名)下,等待我們的,是一場全國性的英語應試學習和應試教學。
大約在十年前,國家語委、教育部曾作過統計:73%的大學生為通過四、六級考試,用本科期間1/4以上的時間學習英語,結果荒廢了專業學習,扼殺了其思辨力和創造力。
難道我們要讓這一幕重演嗎?
中國外語教育該是到了沒有統一教學考試的時候了。
(作者系復旦大學教授)
《中國科學報》 (2019-12-18 第4版 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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