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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外交部剛剛確認著名電影導演金基德因新冠病毒肺炎引發的併發症而在拉脫維亞去世。
韓國外交部相關負責人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韓國駐拉脫維亞大使館剛剛通過當地醫院確認了金基德去世的消息屬實,金基德具體的去世時間是當地時間11日凌晨,相關部門將儘快聯繫金基德的家人,在葬禮等問題上提供幫助。
據悉,金基德上個月20日抵達拉脫維亞,近日他因出現新冠病毒肺炎症狀而住院,僅僅兩天後就因併發症而去世,離他60歲的生日還有不到十天時間。
金基德( ),1960年12月20日生於韓國廣尚北道奉化郡一個經濟欠發達地區的小山村,自小熱愛繪畫。9歲那年全家移居漢城,就讀於一所農業技校,中學還沒畢業就輟學走進工廠。20歲時應徵入伍。1990年,金基德前往法國巴黎深造美術,並靠賣畫為生。兩年後回國,貧困潦倒的他開始嘗試劇本寫作,連續三個劇本均獲得文化部最佳劇本獎。終於在1996年籌資拍攝自己執導的第一部劇情長片《鱷魚藏屍日記》,從此正式走上職業導演之路。近二十年裡拍攝20部劇情長片,幾乎每部作品都會成為話題之作。
金基德曾以《撒瑪利亞女孩》、《空房間》、《阿里郎》先後在坎城電影節、柏林電影節、威尼斯電影節獲獎,成為了韓國第一位囊括世界三大國際電影節榮譽的電影導演。
不過,2017年,金基德因為被爆出在片場毆打演員及強迫演員拍攝大尺度戲份的醜聞而被立案調查。次年,又有三名女演員參加電視節目,以匿名的方式指控金基德對自己實施性騷擾和性侵。當時,金基德回應表示,與女演員發生關係均屬自願,沒有強迫。
相關醜聞事件不了了之,金基德轉而活躍在俄羅斯電影界。
去年,金基德擔任莫斯科國際電影節的審片委員會委員長。今年,金基德在哈薩克斯坦拍攝了一部俄語影片《溶解》,講述兩名來自不同家庭的女孩互換身份角色後發生的故事。該影片此前也入圍了10月1日至8日舉行的莫斯科國際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
以下文字源自《金基德:野生,或者贖罪羊》(鄭聖一 幸福讀書出版社 編譯 焦豔)
「我問你們,你們有不看金基德電影的信心嗎?我想如果我現在死了,金基德會被重新提起。那些憎惡我的、否定我的人,在我死後,會以另一種態度爭先恐後地看我的電影。我的這種想法是不是太自大傲慢了,不過這應該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開篇記者金京對金吉德的採訪非常有趣,她打破了我們常見的一問一答的採訪記錄方式,或者說完全掉了個個兒,整篇文章用的是第一人稱,敘述者不是別人,是我們喜歡的金基德。
接受採訪
是的,雖然我有些慌張,可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這該死的採訪,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結束它。媽的,腦子這麼亂七八糟的還得接受採訪。不過,既然人家要求,那就接受吧。給他們看看,我不過是個人而已,一個懦弱的人。金吉德是個問題,一直都有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我太有名了。世界要求名利。很愚蠢的是我以前不知道。鎮定點,鎮定,好,不知不覺已經到門口了。
這個女人,不知怎的,看上去似乎有些散漫。素麵朝天,衣著隨便,態度過於放鬆,就她這樣能扳動我的一個手指頭嗎?她的第一句話更讓我的警惕心一下子失色了不少。「我不太懂電影」,可是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我覺得這是個陷阱。「出版社方面要求我對您進行採訪,應該不是關於電影方面的,今天,不管您喜不喜歡,您都得講一些關於您自己的事情」。果然還是有備而來。我還是得把自己家裡的和自己的成長過程拿出來,提供一些有趣的東西。我以前非常討厭講這些,所以一直迴避採訪,可沉默反倒縱容了那些歪曲的言論,甚至快成了大家的下酒菜了……她竟然問道,「你有沒有過想殺死你父親的念頭?」狠毒的女人。
《漂流浴室》拍攝現場
我的父親
不,絕對沒有過……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我非常害怕我的父親。他的聲音猶如雷聲,非常洪亮,像個頑固霸道的君主。「你小子長大了能成什麼材?」他家常便飯式的斥責讓我難以忍受。但是我很軟弱。我不能因為父親的斥責而不吃飯,或表現出什麼反抗的舉動。我通常每樣菜只吃一筷子,好像沒有食慾一樣,好像肚子很飽一樣,所以我經常感到飢餓,有時候我會到後面的菜地裡拔棵白菜吃。
父親每周會去漢城忠路(註:忠路5街是中藥店一條街)的藥店買藥。父親經常疼痛,這對我倒是一種安慰,因為父親不在家的日子我最幸福。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廁所,就是農村裡那種泥土砌的廁所,那是個上吊的好場所,我很喜歡那種廁所,因為那曾是我躲避父親的惟一空間。
就是這樣的一位父親,有一天突然對我說,你不用上學了。起因在我哥哥。父親曾對哥哥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為此我們全家從南方廣尚北道的奉化搬到漢城附近的逸山,但是哥哥的表現嚴重打擊了父親,於是父親說,「我看你們都不是什麼學習的料,去工廠學習技術吧,那也是條出世的路」。於是小學一畢業我就去了工廠。
對這樣的父親,我無法厭惡,無法憎恨,因為他本身也是受害者。《收信人不詳》中志欽和他父親就是我們父子倆的自畫像。結婚生子後,我開始一點一點地理解父親。
現在,這個可憐的人,他的兒子成了電影導演,出了名的兒子是他惟一的樂趣,「你知道金基德導演嗎?他是我兒子,唉,那小子,我還沒好好揍他,好好教育他……」
軟弱的人
我有沒有跟你們講過我是個軟弱的人,可能講過了。在自虐、自我憐憫方面,我可能是個出色的選手,不,或許這樣講還不夠充分,到什麼程度呢,舉個例子吧。一直到十五歲,當我揣著錢去商店買東西的時候,我都在猶豫。比如說如果花1000韓元,需要找回100韓元的零錢,我會因為這100韓元零錢感到很愧疚。
更小的時候,母親給我100韓元,讓我買什麼東西,那時候我希望所有的東西都正好是100韓元,這樣就不用找零錢了。因為店主人在給我零錢的時候,我得看他們的臉色,因為我買的東西不到100韓元,這得要求主人為給我零錢而付出勞動!這到底是什麼受害意識,是因為父親對我的壓抑嗎?還是因為父親的絕對不要給人任何麻煩和傷害的教育?我不知道。不能抽菸,不能喝酒,父親的這些命令我遵守至今。
殘忍
現在轉向比較嚴肅的話題?純粹,從某個方面看其實是一種殘忍。
電影《春夏秋冬又一春》中有個場面是童僧抓住青蛙,在它身上塗漆,那是我小時候曾經幹過的事情。我在青蛙的背上塗上顏色,放在桌子上觀察,我覺得很漂亮。《漂流欲室》中女子用電觸擊魚,以轉達自己的痛苦,那也是我小時候情緒的一種表現。那些能夠代替我所受的痛苦、煩惱的東西是什麼?是不是就是對更弱小的東西的攻擊性?
殺死一條狗或者一隻青蛙不算什麼,但是殺死一個人就觸犯了法律,這是個混沌的社會……很多人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對軟弱的東西施加暴力。我電影中的自殺,或者因為想殺死誰而衝斷法律約束的行為其實都是一種境地,即使走向監獄成為死囚。
講故事的能力
是的,我有一種講故事的欲望。還是在逸山上小學的時候。從家到學校,有一條路,路的兩旁是水,我常常獨自一個人低著頭,邊走邊說,不停地對路面說著什麼,而且,我很焦躁,我對自己說,這些應該記下來,應該記下來……那些我自認為很漂亮的語言,但很快就蒸發掉的語言。當同齡的小孩們在想著「過會兒應該買個麵包吃」的時候,我卻陷入某種精神上的興奮,很長時間。
閱讀
我讀過什麼書?我幾乎沒讀過什麼書。如果說我讀過一本書,那就是《聖經》。在巴黎的時候,我常常帶著新約聖經。可能是因為當時我對《約翰啟示錄》中那些神奇的啟示有些痴迷吧……
說出來可能有些奇怪,我有這樣的想法,反正沒學過習,有些東西我當然不知道。那些已經有結論的理論書或者人文社科書,於我都沒意義。現在還是一樣,我喜歡讀的惟一的東西是時事雜誌。因為我對人物、事件以及真實很感興趣。但我不讀那些將這些事件再生產為小說或者詩歌的東西。
婚姻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結婚了。還有了孩子。我沒有故意張揚,也沒有故意隱藏。有趣的是人們從沒問過我結沒結婚這個問題。
我不戴戒指,看我的行色,通過我的電影,似乎都看不出我已經結婚的跡象……我還在巴黎的時候,經常和她書信來往,1993年我回韓國後,就立刻結了婚。我一點都不後悔。只是有些對不起她。我的電影中那些極端的愛情,和她無關,對此我也很心疼。不管怎麼說,我是個探求異性情感的人,無論是悲劇還是喜劇,我要在劇場裡,在100分鐘內,表現人們的情感,我不能擁有太普通的思維,她是個很普通的人,我無法將這些解釋給她聽,這是我們的悲劇。
自信的金基德
再說一遍,金基德其實沒有什麼能源。寫好劇本,找製作者,見面商談,陶醉興奮,然後故事就結束了。有指責我的人,就會有欣賞我的人。
這個世界上,那些叫喊著要拍電影的人們,像過去的文人那樣,聚在一個小房間裡,抽菸喝酒,嘆氣,憤世嫉俗,這對我來說都比較遙遠。有喝酒抽菸的時間,還不如走路,我主要走路,就是單純地走路。邊走邊想。有時候路過電影院,就進去坐下看電影。這時候,會突然蹦出一些靈感,但可能與我正在看的電影沒有任何關聯。比如在看好萊塢電影的時候,某個瞬間會突然構思出《壞男人》或《春夏秋冬又一春》裡的形象。而且我有個毛病,不管什麼地方,可以隨時睡著,似醒非醒間,會出現人們所說的多維空間,那些空間裡有許多混合的形象。
我執著於將那些形象表現在自己的電影裡。很多人覺得我的電影沒道理,我不管,我依然堅持自己的理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