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影視雖然打出「字幕組翻譯禁止用作任何商業盈利行為」，但仍無法擺脫侵權之嫌。
11月29日，關閉了4天的人人影視悄然「復活」，至當天下午5點再次關閉，新的網頁「公告」中，出現針對字幕組成員的提示內容。
人人影視、射手網關閉折射字幕組版權困境；部分字幕組與視頻網站合作尋「出路」
上個月，人人影視、射手網等字幕共享平臺宣布關閉，據報導，兩大網站的「關、停」源於對盜版侵權的整治。這些平臺背後的字幕組群體，也因此為人們所關注。
字幕組是一些在自己工作和學習之餘，通過網絡聯繫、分工協作，將國外的視頻作品翻譯成本國語言的字幕，上傳到網絡免費供愛好者下載，並以此作為愛好的人所組成。據新京報記者了解，在中國，存在著大小上百個字幕組，其中一些已有十餘年的歷史。
近日，新京報記者聯繫到一些字幕組成員，字幕組長期遊走在版權的灰色地帶的尷尬處境，也隨著眾多平臺相繼關閉更顯窘迫，未來何去何從，成為字幕組成員們眼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字幕是這樣「煉」成的
字幕組分工明確，內定標準嚴格，錯誤將被「公示」
「晚上10點下班，經常加班到凌晨」，深夜12點，私鹽走出五道口的寫字樓，回到不遠處自己租住的房間，網站編輯的工作，使這位24歲女孩習慣了夜間生活。她將黑色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打開後將電腦和手機調成靜音，之後戴上耳機。寂靜的夜裡，只有動漫人物的對話流進耳機，房間裡只有她敲擊鍵盤的聲音。
私鹽說，從小學開始，她就喜歡看日本動漫《名偵探柯南》，家裡的房間貼滿了柯南的卡通畫。大學專業是日語，看動漫時經常試著自己翻譯，直到大二時加入字幕組，成為其中的一員。
「25分鐘的動漫可能產生300到500條字幕」，私鹽介紹，他們首先把視頻中的對話一句句聽出來，翻譯成中文，經過校對確認後再對「時間軸」，即對照視頻將每條字幕出現的時間寫進對應的字幕代碼，最後生成供下載的字幕文件。整個流程中，翻譯和對「時間軸」工作量最大，需要2到3人，其餘程序也需要1到2人。
私鹽說，每個字幕組都有自己內定的標準，她也為自己的「諸神字幕組」寫了一個2000字的章程，規定如果作品裡出現低級錯誤或者發現抄襲，會截圖在群裡公示。「有時為了一句話的意思，群裡十幾個人能吵上一下午。」
最熟悉的「陌生」人
字幕組成員通過網絡聯繫，彼此不相識亦為朋友
字幕組對成員的考核也非常嚴格。「新番字幕組」成員卡拉回憶，從中學開始著迷日本動漫的卡拉，發現有的字幕翻譯得還不如自己，於是在字幕組招募頁面上報名。「首先要通過語言測試，當時現場放了一集最新更新的《海賊王》」，卡拉回憶，她邊聽邊做翻譯，一遍下來完成了7成，組長看了3分鐘才點頭算過關。
在字幕組裡，成員們熟悉各自的網名和頭像，但是他們的身份、面孔甚至姓名，彼此都不知道。卡拉和在日本留學的同組成員秋葵合作兩年，為三十餘個作品製作字幕，直到卡拉到日本大阪旅遊，秋葵從群裡看到兩人才約了見面。
「現在我去哪個城市玩，都有組裡的人接待」，通過字幕組結成的友誼，也讓私鹽感到欣慰。而令她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所在的組裡，今年還發現了一位漸凍人成員。
私鹽說，那位成員在組裡已有3年時間，平時和大家一樣翻譯、校對，也當過小組負責人，直到「冰桶挑戰」興起時，該成員的同學找到自己，說他其實是漸凍人，「我們就在群裡給他發起捐款，組裡的成員們還自發前去看望他。」
「侵權」隱憂變成現實
律師稱字幕組構成侵權，需要有承擔「法律風險」意識
「需要射手網的時代已經走開了」，11月22日晚間，射手網創始人沈晟在關閉公告中說。
私鹽和卡拉很快注意到這個消息，她們從一開始涉足字幕時就已有隱憂。」我知道國外的作品如果不經授權是不能翻譯的，但這是我們的愛好。」私鹽說。卡拉認為，自己只是希望通過做字幕去學習和分享，沒有任何獲利的想法。「我留學日本時非常孤單，字幕組給了她很多美好回憶。」
「字幕組需要意識到自己承擔著一定的法律風險」，北京同創律師事務所律師馬雪峰表示，根據我國的《著作法》，不經過著作人允許，不能私自翻譯並且進行傳播，如果進行商業行為獲利，處罰會更嚴重。
馬雪峰說，對不特定的個體進行傳播即構成了侵權。「如果自己翻譯寫在紙上，和周圍同學交流是沒問題的。但是一旦掛到網絡上，由『不特定』的個體下載，不管是否有商業行為，都是侵權。」
管鑫Sam曾是「伊甸園字幕組」成員，早在2011年，他就感到對境外影視劇的管制是大勢所趨，於是退出影視劇字幕組，轉做美國脫口秀、英國議會辯論的視頻字幕，在自己的微博上推廣。他告訴記者，2012年美國大選時，他翻譯總統候選人的辯論、勝選和敗選演說等等，總點擊量上億。
對此馬雪峰認為，時事新聞信息明確可以翻譯傳播，但演講、辯論節目則有版權保護的，「除非版權所有者表明可以進行翻譯傳播，否則同樣構成侵權」。
11月29日，關閉了4天的字幕共享平臺人人影視悄然「復活」，直至當天下午5點再次被新的「關閉公告」替換。
記者注意到，在新的公告中，人人影視稱國際版正在論證中，開放日期未知，並專門提醒字幕組成員「根據所在地區的法律法規謹慎加入，若觸犯當地法律法規將自行承擔後果。」
繼續生存或選擇放棄
可與擁有版權的視頻網站合作，但有悖「業餘愛好」初衷
11月25日，人人影視正式關閉當天，騰訊視頻正式宣布與HBO開展戰略合作，獨家引進《權力的遊戲》、《新聞編輯室》等多部獲獎劇集。HBO是美國最成功的付費電視頻道，以往此類只有下載才能觀看的節目，正是字幕網站的內容優勢。
卡拉表示，字幕組近年來能夠不斷發展，最重要的支撐就是觀眾對海外影視作品的觀看需求，如果字幕組能夠提供的內容，騰訊視頻之類的正規視頻網站也能夠提供，她擔心「需要字幕組的時代真的過去了」。
最近，擁有版權的視頻網站與字幕組的合作，使「轉正」成為字幕組的一個選擇。優酷與「諸神字幕組」合作過兩部動漫，樂視網的日劇與「日菁字幕組」合作，愛奇藝《來自星星的你》的字幕由「鳳凰天使韓劇社」製作。有字幕組成員介紹，他所在的字幕組和視頻網站合作，得到了每集500元的報酬。
對此，私鹽、卡拉與管鑫Sam都表示沒想過這種可能，他們都把字幕當做業餘生活的一部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業，「到實在做不下去的那天，只能再找別的愛好了」。
還有一部分人已經選擇了放棄。一些曾經活躍的字幕組逐漸淡出了視線，卡拉所在的「新番字幕組」已經很久沒有新的「作品」推出，管鑫Sam已經做了9年字幕，而與他同期做字幕的人，現在都已過了而立之年，幾乎沒有人堅持了。
（文中私鹽、卡拉、秋葵、管鑫Sam均為網名）
採寫/新京報記者 陳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