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進自那服闕完畢,來京會試。先來拜見了那已經升做國子監司業的周學道,便遞了個帖子進去。
周司業看著上面寫著範進,心下便明白了,知道是那廣東拔取的,於是更叫快請進來。範進進來,口稱恩師,叩謝不已。周司業雙手扶起,讓他坐下。相與說了許多話,又留著吃了飯,相別而去。這範進也確確實實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還是很講究禮義的,始終不曾忘記當年提拔他的周學道,屬實令人欽佩。
會試已畢,範進果然中了進士。數年之後,欽點山東學道,命下之日,範學道即來叩見周司業。周司業道:「山東雖是我故鄉,卻也沒有甚事相煩。只心裡記得訓蒙的時候,鄉下有個學生叫荀玫,那時才得七歲,這又過了十多年,想必也長大成人了。他是個務農的人家,不知可讀得成書,若是還在應考,賢契留意看看,果有一線之明,推情拔了它,也了我一番心願。」
範進聽了,專記在心,去往山東到任。
考事行了大半年,按臨兗州府,生童共是三棚,就把這件事忘懷了。範進在發童試案的前一晚才想起,頓時急了,怕沒有辦好老師吩咐的事,翻看了上百張卷子卻沒找到荀玫的卷子。幸得門下一個年老幕客的提醒,或許那荀玫已經中學被取了也不是。果不其然,已取的十幾卷中頭一卷便是荀玫。範學道看罷,不覺喜逐顏開,一天愁都沒有了。
次早發出案來,傳齊童生發落。一等,二等,三等都傳過了,那四等第一名卻是那當年肆意嘲諷周先生的梅三相,即梅玖。範學道閱過卷後,極為不滿,嫌棄他不以文章為本業,做的荒謬無度,便要責罰他。梅玖急了,竟謊稱自己的先生是那周司業,想以此避過責罰。
眾位看官,笑也不笑!當年的他仗著自己進學的身份硬是要比自己年歲大的周先生作揖,周先生沒得辦法,只得依了。卻不曾想這梅玖變本加厲,嘲諷起周先生吃齋的習慣,令其下不了臺。也的確應了古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如今倒好,被自己當年欺負過的人的學生教訓,實乃可悲。
那範學道也的的確確不知當年的情況,便放過了他。又將那新進儒童的頭一名荀玫點入,好生鼓勵一番,荀玫跪下謝了。
恰逢梅玖還站在轅門外,荀玫忍不住問道:「梅先生,你幾時從過我們周先生讀書」,那梅玖欺他年幼,一頓海吹。說當年他從周先生讀書時,荀玫還未出世呢!荀玫自是被蒙在鼓裡,繼續閒說著,次日兩人一同回汶上縣薛家集了。
次年錄科,荀玫取了第一。果然英雄出少年,到省試,高高中了,忙到布政司衙門裡領了杯,盤,衣帽,旗匾,盤程,匆匆進京會試,又中了第三名進士。自此順途,便不在話下了。
說那荀玫小子,倒是運氣甚好,昔年因為王舉人一夢,對周先生說那會試榜上第三名正是同縣叫做荀玫的。自那時周先生記在心裡,吩咐範學道幫襯幫襯。沒想到十多年後竟然應驗了。可以說,這還真是一半天定,一半人助的福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