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曾被隆重命名,又被轉眼忽略了的人群。----王蒙
中央電視臺著名主持人敬一丹曾經和自己的大學同學一起寫過一本書,叫《末代工農兵學員》,她自己也寫過一篇名為《我是末代工農兵學員》的文章,她嘗試用拼圖的方式來還原和記憶當年獨特的青春時光,可見她對這段記憶的深刻。
可是,歲月荏苒,時光流逝,又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些已經漸漸隱去的這一代人?
1966年,一則《五·一六通知》傳遍華夏大地,中國開始了長達10年的動蕩時期。全國高考取消,學校一律停課,學生罷課鬧革命,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一代青年從正常途徑汲取知識的階梯被推倒廢棄,歷史被人為的在這個時期製造了一個文化斷層。
隨著動蕩時期步入中期,全國的混亂場面稍有平息,恢復大學招生的議論就成為了社會的關注焦點。1970年5月,北大、清華兩所大學向中共中央提交了招生的請示報告,中央予以批轉,同意兩校試點招生。
一聲令下,群起響應。各地開始按照上級分配的學校入學名額,對那些政治思想好、身體健康,具有初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工人、農民、解放軍戰士進行初步推薦,上報當地縣鄉&34;批准,學校對其審查覆核後,即可上大學。
各大學、大專院校也開始紛紛招回正在接受批鬥和勞改的教師,讓他們一邊勞動一邊教課,頗有一種戴罪立功的意味。這些被推薦上學的大學生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工農兵大學生,也叫工農兵學員,這是一個時代的特殊烙印。
當然,處於上世紀70年代這一大環境下,這些能夠被推薦上大學的一群人,無論是通過考試還是推薦的方式,只要能夠上大學就是最大的福音,因為他們終於能夠脫離那種令人看不到人生希望的境地。
他們面前本已被動蕩時期打碎的人生階梯居然又被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修復,並重新立了起來,他們深切地知道知識能夠改變命運,每個人都全力以赴抓住任何一絲機會,奮力爬起,向前奔跑。
在中國歷史上,工農兵學員只招收了七屆,從1970年第一屆開始,1976年第七屆結束,共有94萬人被推薦上了大學。推薦上大學模式隨著&34;的結束而宣告謝幕,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但對這94萬工農兵學員來說,後面的影響卻經久不息。
推薦上大學模式起主要作用的是人的主觀認識和評價,一個人家庭成份好壞是最基本的要求。群眾推薦還算公開公正,但領導批准一關卻常會出現問題,如果幹部濫用職權,就會出現&34;現象。
一位當初在鄉鎮被推薦去安徽大學上學的謝姓女知青,到縣裡卻被教育局長告知已被一名唐姓人取代,好在經過爭取她上了六安師專。這個結果還算好的,當時有許多人明明被基層高票推薦,鄉鎮革命委員會也同意。
但一到縣裡或是省裡,就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被取消資格,然後那些有資格決定名額的人就會換上與自己有關係的人員名單,因這些造反派濫用職權&34;,堵塞了很多人的希望之路,但相對於憑藉造反起家的革命委員會幹部,那些被取消名額的人是徹徹底底的弱者,根本無力抗衡。
工農兵學員的年齡差距極大,這主要是因為1966年開始停課的原因造成的,各大學對學生上學的年齡限制放得很寬,有17、18歲的青少年,也有30多歲的中青年,受教育程度更是參差不齊,有高中畢業,也有僅僅小學水平。
如何對他們進行教育,給當時的學校老師出了一道難題。好在來上學的人都知道學習機會之不易,都能吃苦耐勞,這種主觀能動性起到了很好的彌補作用。
還有多少人記得,在當年的大學校園裡,到處可見他們認真學習的身影,早晨不到6點就起床讀外語,晚上熄燈後還有人在廁所看書,就連吃飯都站在一起討論問題,他們太想奪回自己丟失的歲月,一到學校就紛紛表示要儘可能多地學知識。
這樣的工農兵學員認真學習的場景在所有的大學校園裡不斷重複出現,大家感覺人生太短,都在爭分奪秒地從任何能拿到手的書籍中汲取有用的知識,來填充自己因時間浪費太久而大片空白的頭腦。
針對學員受教育程度不一致,學校採取了很多辦法,最有效的就是將理論教學與真正實踐相結合的模式,這種教育模式主要思想就是開門辦學。
老師首先在課堂上把所學課程提綱挈領地介紹一遍,然後帶領學員進行現場教學,即大學生帶著學到的理論到廠礦工地&34;、到農村&34;、到部隊&34;,一步到位,實現大學要求的基本理論、基礎知識、基本訓練的目標。
這種方法恰好跟那個時代要求把教育同三大革命運動緊密結合的要求相契合,達到了教學相長的預期效果。
在工農兵學員的歷史上有一件轟動全國的事情,就是1973年張鐵生被推薦上大學時,在入學考試上交白卷事件,當時媒體將他炒成了英雄。
被鐵嶺農學院破格錄取的他,成為了江青等人推銷政治野心的一個招牌,可四人幫一垮臺,他就被撤職判刑入獄15年。
張鐵生的所作所為正是那個黑白顛倒時代的特殊產物,文明讓位於野蠻,甚至知識無用論也都有很大的市場,很多正常的事情都會被扭曲,人為地賦予不同的涵義。
隨著1977年國家重新恢復高考,工農兵學員的身份,立即處於了極為尷尬的境地,特別是當年選拔幹部,許多地方對工農兵學員都有限制使用的規定,這讓很多有能力有成績的人都被區別對待,沒能得到提拔使用。
而當時教育界最熱門的話題,就是編工農兵學員的段子來嘲諷他們的知識短腿,其中一個經典的段子。
說是某工農兵學員到中學教化學,有個調皮的學生先在黑板上寫了水分子式H2O,當然字跡特別潦草,老師極為氣憤:&34;這就是後來人們對那段歷史的一個看似幽默的描述。
工農兵學員來源雜,能力高低不平,但不能抹殺他們對時代和祖國的貢獻。當時,工農兵學員畢業實行統一分配製,按照&34;的原則,他們畢業後多數又回到了自己上學前的所在單位,也有一部分被國家分配到不同的崗位。
他們雖然學習時間短,但學習的知識總量卻不比現在四年制或五年制本科的少,因而在單位都很快成為工作骨幹。
從現在看,工農兵學員可以說是當時&34;的試驗品,但真金不怕火煉,大多數人都被煉成了鋼筋鐵骨,他們任勞任怨、忠實肯幹、重理想、講信義,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業績。
工農兵學員中人才濟濟,湧現出了一批中央領導人、知識界的巨擘、科技創新的領軍人物、經濟界的傑出人才,像王石、賈平凹、梁曉生、張召忠、敬一丹、李銀河等。他們在上世紀80年代到本世紀頭10年裡,一直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中國的現代化建設的進程時時閃現著他們的貢獻和力量。
時間流逝,工農兵學員大多已退出了歷史的主舞臺,但人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特殊的年代,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的努力和拼搏,進而激勵後來者更加珍惜這個和平的國度,珍惜生存在這個偉大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