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蕙,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商丘人。《南湖詩刊》副主編,商丘市睢陽區作協副主席。商丘女子詩社社長。喜歡詩歌、舞蹈,商丘首屆「桂冠詩人」。河南省第11屆運動會舞蹈大賽個人舞全能亞軍。有詩散見於《詩刊》《星星》《綠風》《詩選刊》《揚子江》《詩潮》《詩歌月刊》《作家》《延河》《山東文學》《安徽文學》《華星詩談》《星河》《中國詩人》等國內外刊物及各種年刊。2017第五屆白天鵝詩歌獎全國詩歌大賽一等獎。2017雲南寧洱普洱茶全國詩歌、散文大賽二等獎。著有詩集《彼岸花》。
流亡者
顯然,她身體裡的她在消失
她靠著自己的黑暗,身體越來越輕
沒有光出現,沒有快樂
這是夏天,她就像一個流亡者
擴散的昏暈在她的四肢蔓延,且運行著
這一切都很真實。她不能動
不能大聲說話,更談不上舞蹈。除了
使勁咳嗽,什麼也不能做
她進入了幻覺, 城市變得狹窄
河流,草地都是多餘的
有人說疾病是上著哲學課,她不能辜負
好好愛他吧
她用手背碰了碰發熱的額頭,手裡
捧著一堆藥丸,她要把她自己交出去
她感覺很愉快
仿佛她在時間的邊緣輕快地出入
她筆直地走出屋子
遠遠地聽到她的高跟鞋,有節奏地
敲擊地板的聲音。就像要告別黑暗的冥宮
風吹動她的裙擺,重新回到了樹林
那麼,現在落下的雨水是歸她的
她這樣對自己說
睡夢者的秘密
想起楓葉,便會想起在那裡
如此明顯地看到前方。你標明的崎嶇小路
稠密的樹林,仿佛與世隔絕的
古老木屋
每走過一棵樹,便上前輕輕觸摸。並與之說話
且用柔軟的手指劃出痕跡
在被我忘記之前,讓它們還記得
有關一個孤獨者
所謂這世上的運氣,從來都是萬般風情
就像眼前的黃昏,裹著我的面孔
出現諸多的美
或許,這些是你精心設計好的憧憬
不久,我便得了失語症。因為
有些東西無法更改。比如,我不能返回
必須遵循著你的路途
出發,出發....從身體裡升起的桅杆
撞擊我的後背和四肢
她和他的契約
他們似乎忘記了從哪裡開始
不知不覺間走在白樺樹林裡一條小徑上
天很快暗下來,露珠在樹葉上閃耀
這是秋天,月光衝洗他們的身影
一會拉長,一會縮短
她隨著他的腳步,裙裾搖曳
夜色像帳篷覆蓋著這裡的寂靜,延伸
直到突然有喧響聲
前方,一條隱秘的黑色的河流
以不同聲音誘惑
他想到死亡。假如他再往前
她就會暈厥,甚至她的世界隨之枯竭
另外,還有一條路徑
穿過旁邊的樺樹林,才能到達山頂
他們走在另一條更窄的小徑上
走出樹林,身後的樹葉沙沙作響
山頂的路越來越清晰
她喜悅聽命於他。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鳥鳴
微光傾瀉在她的長髮,臉頰
和豐滿的唇上
信仰
確定一座花園的存在,她可以
清楚地看到他
四周是奇怪的樹叢,分不清是一些什麼樹
它們呼吸著從他的指令中長出
就像一個個等待隨時跟他奔跑的人
這裡空氣清涼溼潤,它們漸漸
同黑夜融合一起
所有植物都變成了一樣的顏色
被草覆蓋的林蔭小徑變得更加狹窄
他似乎知道是她向他走來,他轉過身
沒有說話。他在靜寂中思考另外的事物
人類,愛的力量。和有關信仰
一切都在生命之外存在著
他呼吸著涼爽的空氣,似乎已完成一種
了不起的事業。他在黑暗中
辨認她的位置
他們彼此之間的眼神不全是愛
你的孤獨是我的
月光透過樹葉而來,空氣中的事物
閃爍不定。水湧出時間的手指
一棵棵樹木恢復知覺,顏色也亮了起來
樹梢隨風搖曳擠在一起,就像
黑暗中跋涉的人群,而你走在最前面
你的聲音,你的頭髮、眼睛
以及衣服裡的軀體,你的命運
完全不屬於自己。就像西西費斯
重負是你的,但孤獨是我的。無疑
隱居在我的肋骨上
我們同樣喜歡紅葡萄酒,不是產區問題
喜歡憂傷的歌,喜歡沉溺虛構狀態
似乎我們是自己忠實的受害者
秋天的落葉在落下之前,如實供述
身體裡的鐘表執掌所有政權
從不停下來與人解釋,苦難只屬於你
一切榮耀只在上帝那裡,人間從來沒有
那樣,你心裡只剩下愛
深入骨髓
他從這條路徑上通過
他每天都要從這條路徑上通過
一邊沉思一邊移動腳步。從青年走到中年
他一直這樣固定的方向
他在超越塵世的途中,一次次將自己
從身體裡拽出,隨時與他對話
夏至後的黑夜來的很遲
看不到盡頭的那一排排樹葉,被風控制著
延伸在夜空下
仿佛一條深沉幽遠的河流
通過風的手指到達一個神聖的地方
是誰從另一條路逕到達這裡?
她像一隻被馴服的小貓
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從他的左邊接近他
每一次都會被他發現,他並不責備她
他的目光充滿溫和,且母性
她並不知曉,他窮其一生去完成的任務
與上帝有關。搖動的樹枝下
他的面孔顯露微笑
他們的腳步從黑夜開始
春天在另一個空間裡
我從來不告訴他,我愛他
也不告訴任何人
這意味著他是我的。正如詩歌的隱喻性
愛也需要隱喻
他會偶爾傾聽我的嘰嘰喳喳
疲倦的眼睛突然明亮。然後從口袋裡
掏出左手,握住我的右手
毫無疑問,接下來的日子是完美的
這一切會持續多久
總之,每一次陽光普照的那一刻
都會激發起我的勃勃生機
猶如海水一排排碾壓過來。既興奮又喜悅
這些寄託於上帝的力量
似乎是他的特權
是的,無論何時,他的腳印永遠在前面
風伸出它的手指,也許想抓住什麼
花園裡那些盛開的櫻花樹,青草,花朵
紛紛走進我的身體
溫暖的斜坡立於黑夜
月色修補著月色,在原野上展開
仿佛大地的外衣
露珠隱藏在古老的草地上。風吹起來
相互推動的樹葉,更像你的手掌
握住我的腰身在黑夜裡舞蹈,腳步輕盈
影子重疊著影子
親愛的,又是一年一度的月圓
我們訴說的能力越來越弱
我放棄很多,包括快樂。不論走路
或者停下,小心地維護著幻想
甚至,在樹林南面保持仰望的姿勢。如天鵝。
月光,如同舞蹈室的鏡子
此刻風停了,寂靜從樹根旋轉地上升
升至我的下巴,眼瞼,額頭
且有旋律的
就像我們彼此凝視。唯一的目的
均勻地愛著
她的烏託邦
如果說植物的烏託邦是藏在骨頭裡
而她的烏託邦是藏在血液裡
她每天與上帝對話,猶如一隻金色的鳥兒
她的羽毛散發著光
被周圍簇擁的快樂俘獲著
秋天,很多事物在去留之間靠近
以至於,她無法夢到
正如她前面的矮樹林,如往常一樣枝葉稠密
偶爾,微微抖動一下
仿佛在不為人知地掩飾內心的情緒
夜空出現的幾個星子,就像故人的腳印
仿佛在尋找相同的事物,不易察覺
喚醒樹葉上的露珠
一切隱入黑暗
她想起她的受害者,他多像一條緩慢的河流
世間看不見屬於他的一切榮耀
她和他的旅程同一方向
他們的思想一致,他們不會探聽別人的秘密
他們說大自然,說人類
說健康,說天氣
說各自安好,說一晃而過的歲月。至少
他們戲劇化的都還活著
但,他的光芒並不會使她目眩
且能指引她心中的疑惑。一旦離開他的視線
她如霜降後許多沒有生機的植物
她的前方也會變得模糊起來
仿佛很多年(而不是剛開始),她長成一棵
獨立的樹,開枝散葉
她唱著他熟悉的歌
她不知道,她已經成為他象徵的一部分
一個關於戰士的冬天
多少次,來自無名的指令
讓你拆下骨骼的門板。呼嘯的風
裹住你破碎的肉身,從屋內的寒冷
飄向屋外的寒冷
那是誰的蹤跡?對面
巨大的空衣服,吸走附近的人
向與關節相反的方向彎曲
天氣陰冷,眼前那一粒粒藥丸
變成一批又一批無形的戰士
在骨骼上沉澱
濃密杉樹的色彩
小徑上的旅行者,摺疊起
越來越小的帳篷,走向
更遠的小徑
他留下自己的骨骼,如發黑的火堆
刊發在《詩歌月刊》2018年第9期(總第2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