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與道教的關係其實是個「新」的「老」問題。風水是流傳數千年的古老術數,道教是根植於中國本土的宗教,作為傳承中國數千年之久的兩種傳統文化,說它們之間沒有任何聯繫是不可能的,古人也對此有過論述,故謂之「老」問題;但歷史上,三教九流人士都在實踐風水,若說風水是屬於道教的,也要拿出一定的證據,這個問題在如今也仍有探討價值,故謂之「新」。「
在中國歷史上,堪輿實踐活動以及堪輿理論活動主要是由儒、釋、道三教人士以及民間堪輿術士來進行的,這就形成了頗為複雜的局面。為了理清道教堪輿頭緒,有必要結合其它諸家堪輿實踐及理論問題進行考索。」』本文首先對風水與三教的關係進行梳理。當然只能是大體上的梳理與界定,因為早期民間信仰、佛教思想、儒家思想、道家道教思想甚至其它偶然因素,都曾在風水的形成發展中起過作用,硬要明確區分某種影響是作為佛教因子而存在,哪種影響是作為道教因子而存在,實際上是不可行的,只能大致區分出風水與儒釋道三家何者關係更為密切而已。
風水與釋、儒兩家的關係
佛教是外來宗教,是東漢永平(明帝年號)年間才傳入我國的,佛教進入中國後傳承途徑不一,佛教派別也十分複雜,不過最終都適應了中國國情而成為中國化了的佛教,而不是本初的印度佛教。
佛教與風水之間並無多少聯繫。學界往往將風水的起源追溯到遠古時期的自然崇拜、土地崇拜和生殖崇拜等觀念,以及「陰陽」、「五行」、「氣」等中國傳統哲學觀念。無論是追溯到原始人穴居野處的生存經驗,還是追溯到卜辭中的卜宅記錄,甚至追溯到秦漢時期風水依託陰陽五行學說而醞釀成形,都可以說,風水的產生遠在佛教傳入中國之前,故佛教對風水理論的最初產生沒有任何影響。
那麼佛教傳入中國後與風水的關係又是怎樣的呢?風水與佛教的關係變得密切了麼?為何有那麼多和尚在給人看風水呢?這些問題都需要進一步的解答。
佛教自東漢明帝時期從印度傳到中國後,起初對風水並不了解。東漢、魏晉南北朝時期,僧人建築寺廟很少講究風水,寺廟通常是建在城市中以便廣招信徒。但是戰火頻仍,寺廟經常被毀,很難保存下來。隨著佛教的中國化,後來佛教徒認識到風水理論所選擇的環境確實有可取之處,風水理論在選址時充分考慮了周圍環境的視野、光照、風向、水流、土壤、植被等要素,是一種合理的選擇和建築理念,故而許多佛教建築在寺廟的選址、布局、立向,建塔等方面都採用了傳統風水的理論,搶佔了很多名山大川,以至於有「天下名山僧佔多」之說。但是佛教廣泛運用風水選擇之術,並不代表它與風水理論的產生和發展就有了本質的聯繫,應該說佛教主要是在運用風水術而已。
首先,有研究者卻認為佛教與風水有密切的聯繫,認為佛教本來也是講風水的,只不過佛教的風水術,名稱不是「風水」,而叫「按行、選擇」。這是佛教沿襲印度獨特的地方性知識的梵天擇地術而來。持這種觀點的人以《敦煌變文集》卷四寫卷《降魔變文》的記載為依據:「須達既蒙授請,更得聖者相隨,即選壯象兩頭,上安樓閣,不經旬日,至舍衛之城,遂與聖者相隨,『按行』伽藍之地。」工所以佛教也有「按行、選擇」的相地術,佛教不是使用中國的風水術來選擇寺廟地址的。不過,也有人針鋒相對地指出這段經文是偽造的,是根據風水觀念編造出來的選擇理論,不足為憑。
如王武烈指出:「『舍利弗收心入定,斂念須臾,觀此園亭,盡無過患,……既見此事,踴悅身心,含笑舒顏,報長者言:「此園非但今世。堪住我師,賢劫一千如來,皆向此中住止,『吉祥』最勝,更亦無過,修建伽藍,唯需此地『』佛陀最謙虛不過的,從不自稱最聖最尊,顯然此變文是敦煌地區所造之經文。」』既然是偽造的經文,不是佛教原典,那說服力就減弱了,這些經文或許是西域文化與漢地文化碰撞後產生的變造的經文,充其量能證明佛教進入中國後受到了中國風水選擇觀念的影響。「園雖極好,蔥蒜極多,臭穢燻天,聖賢不堪居住」,這是按照佛教不喜歡大蒜、暮蔥、慈蔥、蘭蔥、興渠等「五辛」的標準來選擇的,「是諸眾生求三摩提,當斷世間五種辛食……此五種辛,熟食發淫,生咦增恙。」這種風水選擇理論也間接宣揚了佛教教義,如不選擇殺生之地等。
最後舍利佛喜歡「竹林非常蔥翠,三春九夏,物色芳鮮;冬際秋初,殘花薈鬱。草青青而吐綠,花照灼而開紅」的環境,這也是按照佛教比較喜歡顏色明亮、花團錦簇、金碧輝煌的審美理念來選擇的,與傳統風水審美理念中喜歡環境清幽、群山圍抱、方正明亮的標準迥異。可知,《降魔變文》的伽藍之地之選是出於人類趨吉避兇的生存本能和佛教教義的宗教考慮。即使佛教原本確實有擇地術也無妨,畢竟與中國風水理論相比,佛教的擇地術未能達到像中國的風水理論那樣理論化、系統化的程度,也未能在世俗社會中有廣泛的流傳,只是佛教徒在長期選擇修煉場所的實踐經驗的總結,其弘揚佛教教義的目的大於實際擇地的目的,所以佛教並不是原本就講風水,而是利用風水來傳播其教義思想。
其次,佛教是外來文化,在中國的發展中卻不斷吸收風水理論和做法,寺院、舍利塔和修行場所的選址無不遵從風水原則而建,寺院的布局也是以「四靈獸」的建築模式為主,也秉承了風水「藏風得水」的精神。寺院多處於山水佳境中,也更容易廣召信徒。當人們置身於叢林所掩映的佛寺寶殿中時,鍾馨貫耳,香菸繚繞,肅穆莊嚴的宗教環境帶給信徒一種淨化重生的感覺,與佛教所宣揚的教義非常吻合。因此,儘管佛教並非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但在對風水的格守方面並不比傳統社會鬆懈。相反,放眼天下名山,一般都會有寺院建築擇佳處而建,寺院的建築也與傳統建築類似,而非異域風情。
但是在對風水的信仰上,佛教徒與民眾之間卻存在著程度上的差異。從佛教教義來說,「人人有佛性」,人類個體擁有掌握自身命運的權力,通過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成就幸福,一切果報都來自於過往的善惡行為,而非僅憑風水選址和朝向就能實現事業和生活的興旺或轉變。從佛教的時空觀來講,空虛並沒有方位,如人們對風水理論中「東益宅」和「西益宅」的批判那樣,建築物的位置都是相對的。一個建築物的左邊就是另一建築物的右邊,一個建築物的前方即是另一建築物的後方,何為前,何為後都是處於變化之中的,難以絕對的確定下來。故而佛教徒不認同通過風水的調整去實現自己的願望的做法,佛教利用風水也更多的是從有利於宗教傳播的角度出發的。如曾祥裕在記述他到九華山遊覽時,曾遇到立庵老和尚釋果輝,與其討論風水問題。老和尚說:「你看看,我這個寺院可收兩條水,從東南方e}巳來水與西南方坤申來水匯合環抱我寺院,從乾亥方流去。』
「他問我來水情況如何?我客觀分析後,認為坤申來水直衝,為病水上堂,會影響僧人身體健康。他默然,嘆口氣說:『僧人有病不要緊,關鍵是要香火旺!」,可見至少從這個老和尚來說,他考慮寺廟的香火旺盛與否勝於相信風水背後所蘊含吉兇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