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記者 白旭 嶽東興
編者按
經過幾十年高速發展,「越來越大」「越來越強」成為民眾對城市的普遍認知。事實上,全球範圍內,不少城市已出現「收縮」現象,我國也不例外。
「收縮城市」的概念,最早由國外學者提出,用以指代受去工業化、郊區化、老齡化等因素影響而出現的城市人口流失、局部地區空心化等現象。
今年早些時候,國家發展改革委在《2019年新型城鎮化建設重點任務》中就提到了「收縮型中小城市」的說法,「收縮型中小城市要瘦身強體,轉變慣性的增量規劃思維,嚴控增量、盤活存量,引導人口和公共資源向城區集中」。
「收縮城市」在國外出現得更早,發達國家在應對這一變化的過程中,積累了哪些經驗,走過哪些彎路?這些經驗與教訓對當下中國而言,無疑具有借鑑意義。《半月談內部版》從本期開始,將連載多篇文章,以饗讀者。
在澳大利亞,採礦是個重要行業。一百多年來,不少礦山資源枯竭,很多人離開了,也有的留了下來……然而,不論如何選擇,他們都在尋找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舊日車站幽靈」圖片展策展人埃米麗·柯林斯白旭/攝
「鬼鎮」:因礦而生,因礦而衰
位於南澳大利亞州首府阿德萊德的澳大利亞國家鐵路博物館舉辦的「舊日車站幽靈」圖片展,通過100多張照片,讓參觀者了解那些曾經繁忙但如今已被廢棄的火車站。
據策展人埃米麗·柯林斯介紹,那些已經消失的車站,是澳大利亞發展變化的縮影,其中一些曾經伴著採礦而生,又由於礦山關閉而被廢棄。
其中最典型的,是南澳大利亞州東部的鐳錠山車站。黑白照片上是一片原野,荒煙蔓草間的站臺遺蹟,讓人想像著曾經的喧囂。
澳大利亞第一個鈾礦,就是在那裡被發現的。1906年到1961年之間,那裡是採礦區,小鎮上人口最多時有1100人。後來鈾礦關閉,人們搬走了,那裡成了一座空城。
在澳大利亞,像鐳錠山這樣因礦而生的空城不在少數,在網上隨手一搜就能找到不少諸如《澳大利亞十大「鬼鎮」》這樣的文章。
維多利亞州有被廢棄的金礦小鎮卡西利斯和沃爾哈拉,北領地有淘金熱時期留下的阿爾唐加,南澳大利亞州有法裡納,新南威爾斯州有若阿賈和以銀礦命名的錫爾弗頓,塔斯馬尼亞州有運送礦石的港口小鎮皮林格,西澳大利亞州有布羅德阿羅。
當不少小鎮被廢棄的時候,另一些小鎮在尋求轉型。
圖為距離坎培拉一個多小時車程的揚鎮 白旭/攝
轉型:從「新金山」到「最好的戶外博物館」
不少到墨爾本的旅遊團,都會去一個叫作巴拉瑞特的小鎮。
19世紀50年代,巴拉瑞特因發現了金礦而轟動一時,被稱為「新金山」,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前去淘金。
當時,那裡有金礦約200個,礦工人數最多時達到4萬,其中四分之一來自中國。礦工帶去了他們的家人在那裡種菜、做生意,小鎮逐漸發展起來了。
到了20世紀初,採礦活動放緩,巴拉瑞特的發展進入衰退時期。一戰後的大蕭條,給巴拉瑞特帶來很大打擊,很多人失業。
20世紀50年代,城市開始復甦。此後,巴拉瑞特著重發展旅遊,1953年舉辦海棠節。到了70年代,金礦所在地疏芬山正式開放。英國查爾斯王子1974年訪問巴拉瑞特,參觀了疏芬山。
目前,巴拉瑞特人口超過10萬,是澳大利亞人口第三的內陸城市,經濟支柱為服務業,包括旅遊、酒店、零售等。每年,巴拉瑞特都吸引大約220萬遊客,旅遊和酒店年收入約4.8億澳元。疏芬山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戶外博物館之一,每年吸引遊客50多萬,旅遊收入約4000萬澳元。
巴拉瑞特充分挖掘過去的歷史文化資源。在那裡,人們不但可以參觀金礦博物館,還能坐礦車下到礦井下面,聽工作人員講解金礦開採方面的知識。
由於巴拉瑞特和中國的歷史聯繫,那裡旅遊部門工作者中有不少華人,比如熔金表演者、礦車操作人員以及疏芬山市場與媒體部工作人員劉奕麟。
據劉奕麟介紹,疏芬山金礦博物館復原了當年中國礦工居住的一片帳篷營地。記者看到,每一頂小帳篷裡有兩張床,狹小的空間供兩人居住,裡面有簡單的生活必需品——飯碗、煤油燈等,還有礦工供奉了家裡的先人牌位。當時大部分中國礦工來自廣東,他們的居住地附近還有一座關帝廟。
巴拉瑞特還通過一系列文化活動紀念其歷史,比如海棠節、遺產周和搖滾音樂節等。
目前,巴拉瑞特金礦資源並未枯竭,仍有一個礦山在從事深層開採。巴拉瑞特可再生能源發展迅速,尤其是風能,吸引了大量投資。此外,還有太陽能和水力發電,所有生產的電力都被送到國家電力市場。
近些年來,巴拉瑞特科技園建了起來,吸引了包括IBM在內的多個科技公司。
和巴拉瑞特情況相似的還有距離坎培拉一個多小時車程的揚鎮。那裡1860年同樣發現了金礦,現在是遠近聞名的「櫻桃之都」,人口雖然只有大約1萬,櫻桃種植園卻有30多個。每年的「櫻桃節」「中國節」是當地的名片,規模越辦越大。
著重發展旅遊業的巴拉瑞特潘翔越/攝
疏散:讓城市發展更加均衡
事實上,澳大利亞政府一直鼓勵人們到巴拉瑞特和揚鎮那樣的地方去。
澳大利亞是移民國家,每年接收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年輕的澳大利亞人,也願意到雪梨、墨爾本等大城市發展和生活。媒體報導稱,大約五分之二的澳大利亞人生活在雪梨和墨爾本。
2018年下半年,澳大利亞擬定新政策,具體內容包括:5年內來到澳大利亞的新移民,不能在雪梨和墨爾本定居;政府會利用籤證定居條款,讓新移民到包括南澳大利亞州、北領地和塔斯馬尼亞州在內的偏遠地區定居,違反者或將直接影響永居和入籍。
澳大利亞政府宣布,將通過新的措施引導新移民到中小城市定居:將新區域籤證分配給特定地區的2.3萬移民技術工人,他們在被批准獲得永久居留權之前,要先在大城市之外的一些地區生活和工作3年;鼓勵本地學生和國際留學生選擇在大城市之外地區的高校學習。
「我們希望城市的發展更加均衡。」澳大利亞民政部長艾倫·塔奇說,「雪梨和墨爾本的人口增長給基礎設施帶來巨大壓力,並將擁堵推向創紀錄的水平。與此同時,許多地區迫切需要更多人來滿足技能方面的需求,促進當地經濟發展。」
事實上,移民確實對中小城市發展起到一定作用。揚鎮不僅有中國餐館,旅遊部門工作人員也有華人,對推動當地旅遊業發展很有幫助。
「澳大利亞在考慮城市規劃時,會把移民作為一個重要依據。」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副教授沈凱玲說,澳大利亞一些城市建設不講求面面俱到,而是專注於自己的定位。「西方城市設計基於『社區』概念,事實上是在公路交通基礎上建立城市網絡。」她說,「給我們的啟示是,城市的專業化分工越來越精細,人才也分高端和低端,有不同種類,需要配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