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困難也要讀書
作者 楊生龍
我讀初一時,是生活最困難的一九五九年。九月一日早上,學校召集全校新生訓話。那時連飯都無法吃飽,更不用說吃早餐。剛集合好隊伍,馮可彬教導準備訓話,突然有一位女同學昏倒,引起一片騷亂。校醫趕來翻開眼珠一看說:「不怕,是餓引起的。」兩個同學把她扶到校醫室。校醫給她喝下一杯糖水,不久就醒過來了。
我們的班主任是杜乾禮老師,他是教政治的,數學老師是黃循民老師,語文老師是梁安民還是陳海帆老師,記不準了。英語是吳運輝老師,歷史是孫有為老師,這位老先生普通話不準,同學們開玩笑要他用普通話講課,他講的話引起鬨堂大笑。地理老師是朱千秋老師,生物和圖畫老師是李受卓老師,音樂是倪克炬老師,體育老師是王玄中老師。
招了幾個高中班後,學校教室不足,我們初一的教室,是將學校的禮堂隔開當教室。這間禮堂不知道是日本人留下的,還是拆了日本人的鐵皮屋來重新蓋的,牆壁用磚砌,頂上是鐵皮。在太陽下和蒸籠差不多,熱哄哄的,特別是上午第三、第四節和下午第一、二節,熱得無法忍受。下雨天,雨敲打著屋頂的鐵皮,鑼鼓齊嗚,不但我們辛苦,老師們更艱苦。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了學業上的拼博。
不管怎麼艱苦,學校的紀律相當嚴格,一定要按時上課,按時下課,不論遲到早退都算曠課,累計曠課五十節就開除,沒有什麼價錢好說。那時是孫基烈校長當代校長,馮可彬當教導,林平當總務,就是他們三人就把學校管得有條有理。
為了保證學生能堅持讀書,國家供應每人每月十八斤大米,每天六兩米。學校每天中午、晚餐供應兩餐鹽巴煮的稀飯,三兩米的稀飯僅能裝滿一個八公分大的小口杯。開飯時,學生食堂那裡擺著幾個大瓦缸,缸裡裝著救命的稀飯,學生們拿著口杯或飯碗在瓦缸前排隊等工人分飯。那情景和電影上看到的,在舊社會遇到災年,有些人給災民施粥的情景差不多。
在學生隊伍的旁邊,還站著十幾個衣衫襤褸的黃流村的小孩,臉上、手上黑乎乎的。他們要等學生分完飯後,搶佔瓦缸用手掃沾在瓦缸內壁上的稀飯糊糊,如果佔到一個瓦缸,足夠一個人飽餐一頓了。這些小孩都活了下來,至今年紀也大了,走在街上我還認得他們。
因為吃的東西不多,一個星期才大便一次,大便只有小指頭那麼大。學生挨餓,老師也挨餓,有一位老師每節課要小便一次,有人說他的腎壞了,後來才知道是因為肚子餓喝水多的緣故。每天的第三、四節,我的感覺是已處於半昏迷狀態,而這時上的課多是音樂、體育課。那時倪老師給我們教《總路線像明燈》這首歌,歌詞是:總路線,像明燈,光芒四射照前程……現在憶起這段歌詞,就想起當年坐在鐵皮屋頂下熱哄哄的課室裡,餓著肚子,聲撕力竭地唱歌的情景。
除了餓肚子以外,沒水洗澡。學校有水井,當時沒電抽水,要自備水桶打水,我沒有水桶,也沒有臉盆,並不洗澡。吃飯時到食堂裡用口杯打點水,用手沾上一點抹臉,剩下的衝一衝腳上就當作洗臉了。沒有毛巾(要憑布票買,有錢也買不到),沒有肥皂、香皂、牙膏供應。連紙張、作業本、筆記本也很難買到,我現在還保存著一部分當年的作業本,紙張粗糙,五顏六色。
謝天謝地,我還是以我瘦弱的身軀,強烈的讀書願望,百折不撓的意志,克服當時的重重困難,堅持讀書,趕上文革前一年參加高考。只要慢一年,碰上文化大革命,不能參加高考,楊生龍的歷史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所以,我還是那句話,讀書有困難,不讀書更困難,再困難也要堅持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