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正月十五,年是不能算過完的。
如果說全家團聚吃一桌好菜拉開過年的帷幕,那麼從初二開始的走親訪友,則把過年的氛圍漸漸推向了高潮。
「初二舅,初三初四老丈人家溜」,這是我們老家拜年的習俗。 對於家族龐大的人家,拜年日子排到正月底也是不足為奇的。我家就屬於這一種,於是拜年「禮品」的準備,成為母親從臘月就開始忙碌的一件大事。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農村拜年的禮品有自然形成的規範,在我的家鄉,二十個饃饃外加一個大「抓錢」是最高的標準。從臘月二十開始,幾位要好的主婦或三個一群或五個一夥組成一個個小團體,分工合作,共同製作「禮品」。
砌火是男人的營生。 燒土(一種紅色土壤,耐高溫)裡摻雜著麥秸,攪和成的泥巴將碎磚黏結在一起,下方架幾根鐵棍,一個簡單的土爐就製作完成了。待嫋嫋炊煙從農家小院飄起,蒸鍋蒸籠即可架上土灶。小孩子的任務是拉風箱,也是我最愛幹的活,不但可以驅除數九天氣的寒冷還可以順便在土爐子裡燒紅薯。孰能生巧,而平常的飯碗中只有日復一日的玉米面疙瘩,小米飯,各樣麵條,所以大多數主婦沒有機會總結與提煉蒸饅頭的技巧。「出鍋發黃,鹼面放多了,有酸味,鹼面放少了」在七嘴八舌的討論中,在一次次的試驗中,終於可以大量的蒸製了。最後一道工序是蒸「抓錢」。長長的麵團兩端分別用刀劃成五個手指的形狀,兩個「手掌」在麵團中間聚攏,紅棗及硬幣鑲嵌於「掌間」,寓意著來年多多掙錢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冬日,農家的院子就是一個天然的冰箱,牆角的大缸是儲存拜年「禮品」的最佳場所。
小孩子是不管拜年的順序的,不過我最喜歡去的還是姥姥家與老舅家。在姥姥家,舅舅會準備豐盛的飯菜,並給我金額最高的一元壓歲錢 ;老舅是縣裡一個國營企業的幹部,家裡有我沒見過的糖塊與沒吃過的水果。終究是一個孩子,逃不過一個「吃」字。 幾十個饅頭蓋著花花綠綠的毛巾在竹簍裡沉睡,它們哪裡曉得小孩子這滿腹的心事。
冬日的午後,暖陽是如此的愜意。竹簍不再沉重,只剩親戚們回禮的幾個饃饃,花衣服的口袋裡盛滿了瓜子與糖塊,兩毛、五毛的壓歲錢用皮筋緊緊綑紮,壓在褲子口袋的最底層。徜徉在羊腸小道,崖邊的酸棗枝上幾顆紅豔豔酸棗仍孤傲地挺立,小河冰雪初融潺潺溪水清澈見底。待踩過一串彎彎的「搭石」(小河中間的石頭用於行人過河),村莊的影子由遠及近,一天的拜年也就結束了。
不知從何時起,「饃饃」逐漸退出了拜年「禮品」的舞臺,農家的小院也失去了昔日的規模式蒸饃的熱鬧場景。包裝精美的各式牛奶,飲品與糕點從城市到鄉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幾乎佔據了拜年「禮品」的全部市場。即使是說不上名稱的幾盒飲品,從獨立的包裝到一個大的盒子直到最後一層的手提袋,包裝是如此地講究,從前的竹簍更是成為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