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風靈
昨天北京一所小學發生傷人事件,造成20個孩子受傷。然後,網上傳出這個學校一年級的一位數學老師與家長的對話。一般我對這種熱點事情是不多重複的,默認大家都知道了,以節省讀者的時間,但這次覺得還是有必要把這段精彩的對話再COPY一下,內容詳見下面幾圖。
當家長對這些受傷的孩子表示關心時,這位老師粗暴地打斷家長,認為她操心了不該操心的事,「關注點跑偏了」,並擲地有聲地反問「那20人跟你什麼關係?」
這句話問得很贊!那些人和你非親非故,他們的死活關你什麼事呢?這真是一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上下五千年是不夠的,至少要扯上幾萬年、幾十萬年甚至幾百萬年的人類歷史。
人類,高等智慧生物,現在的地球之主,相對其他動物具有絕對優勢。但是,早期的人類面對的是兇猛的劍齒虎和猛獁象,那時候,人類沒有鐵器,青銅,甚至沒有語言,但卻給這些猛獸帶來了滅頂之災。科學已證明,人類捕獵(捕獵猛獸本身以及捕獵猛獸的獵物)是導致劍齒虎及其他猛獸滅絕或大量減少的主要因素。到現在,人類更是興旺發達,從南極到北極,從地球到月球,都留下了人類的足跡。
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人類具有超強的合作能力。單個的人赤手空拳面對野獸,就是戰五的渣。但是,當人類組成群體以至社會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事實上,從古猿祖先到現代人,人類制度上的每一次重要進步,都是增強了人類的合作能力,比如語言、道德和法律等等,其出現和發展,顯著擴展了人類的合作,尤其是非血緣關係之間的人類合作。體格強壯的尼安德特人據說僅僅因為語言能力稍差一點,因此合作的深度廣度稍遜一籌,就被現代人類的祖先智人滅絕了。
人類社會是合作的社會,人類秩序是合作的秩序。這種秩序有一種默認的前提,即認為他人是我們的同類,是可理解,可類比,可推己及人的同類,而且這些同類主要是作為潛在的合作夥伴存在,而不是作為有你無我的敵人存在。換言之,人類高度發達的社會秩序恰恰是建立在「旁人的事與我有關」的基礎上的,即亞當·斯密所說的「同情」。
如果旁人都與我們無關,那麼懲罰犯罪就只是受害人的事,沒有理由動用公帑去追捕殺人放火盜竊搶劫的罪犯,並進行相關的調查、審判、定罪和懲罰。進一步而言,外敵如果打進來了,佔了東北,沒華北什麼事,佔了華北,沒江南什麼事,佔了江南,沒其他地方什麼事。我不是說抗日戰爭,我說的是當初人口過億的大明亡於十幾萬滿清軍隊的故事。退一步而言,就算是最基礎的道德,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是要求人們理解他人的感受,並視同為自己的感受。
這些年,無差別傷害小學幼兒園孩子的慘案多次發生。濫傷無辜的兇手通常具有反社會人格,即嚴重「漠視及侵犯他人權益」。以此來看,質問家長「關你何事」的老師也有著類似的傾向。只不過兇手是積極地作為,這位老師是消極地不作為。他現在有工作,有收入,理性計算成本收益,當然沒必要以身試法,然而,如果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要傷害他人恐怕也不會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我以前寫過多篇文章,討論公共事件中的旁觀者的「冷漠麻木」。但是,一般人選擇旁觀而不出頭,多半是出於懼怕一些現實的危險,比如害怕被歹徒傷害,害怕被碰瓷或冤枉,內心並不覺得這是理直氣壯的正當之舉。而這位老師的問題在於,他不但覺得這是正當之舉,反而還認為家長的關心受害者是莫名其妙的事,是不務正業,甚至是錯誤的、愚蠢的行為。他已經將對他人生死的漠視內化為了堅定不移的人生信條。
更要命的是,他是一名小學老師,他不僅自己奉行這種人生信條,還以此教育學生和家長,從小培養孩子的反社會傾向。不過,他也許不是最糟糕的。前幾天,我看到一篇文章描述某小學的老師,以各種手段鼓勵孩子互相揭發,甚至課間上廁所誰說了話這樣的小事,也要孩子們一個個當眾互相舉報,看得我直冒冷汗。這已經不是漠視他人了,這是人為地製造一個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叢林社會,培養不諳世事的孩子們從小把他人當作敵人,哪怕是親近的同學和朋友,也只能相互為敵。
這些所謂的老師會堂而皇之地說,這是為了孩子們好,讓他們專注於學習。但本文前面已經說過,人類社會的進步全靠人類合作能力的擴大。否則,現在的地球還是劍齒虎的天下,戰五的人類渣渣早已滅絕。如果學習的結果是破壞或削弱了人與人的合作能力,那麼就算會了口算心算珠算筆算,會了中文英文法文德文,也終究還是戰五的渣渣,無法應對真正的挑戰。而且,在極端的情況下,還可能互相殘殺,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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