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奇葩說》的辯題為「成年人的崩潰要不要藏起來」,作為一道大有爭議的職場題,節目播出後不久就被頂上了微博熱搜。
同時上了微博熱搜話題榜的還有正方三辯熊浩的一句:
「一顆會哭的螺絲釘,會生鏽啊。」
戳中了無數經歷過崩潰或在崩潰邊緣打轉的「打工人」的心。
因為不斷追求績效、流量的現代商業組織正在被職場人冠以這樣一種印象標籤:
「他們希望員工是一顆螺絲釘,嵌到一個巨大的機器當中,跟隨這個機器永恆地運轉,然後他向你不斷地提出要求,要加班、要努力、要996。那他們怎麼會允許你哭呢?因為一顆會哭的螺絲釘,會生鏽啊。」
以此引出他的論點之一:商業組織或許應該更人性化,活色生香的職場個體,不應背上「螺絲釘」般的職場法則,無需因為擔心「生鏽則無用」的枷鎖而只能藏起崩潰,忍住合理情緒的釋放。
的確,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或多或少會受到社會的規訓:「情緒穩定是作為一個成年人最大的美德」。請妥善地收起你崩潰的情緒,因為這會影響到工作的開展。
而熊浩老師的一聲「不要藏,『藏』不正常」——讓曾經藏不住崩潰的職場人在此刻得以釋然。
「藏不住的崩潰只是傷痕,藏起來的崩潰才是勳章」中傳遞的堅韌固然是值得驕傲的,但我們也要允許大多數的普通人,不必攀爬那座名叫「責任與使命」的高山,因為還有一座名叫「崩潰了不要藏」的山,那裡也相當不錯啊。
01
辯論的意圖,是讓不同的觀點找到歸屬
看《奇葩說》很有趣的一個體驗,就是一邊聽辯手發言,一邊看觀眾發彈幕。
我們會發現,大家對於「辯論」這件事,依然存在著誤解。
辯論的目的是要在正反持方中辯出個對錯嗎?不是的。
熊浩老師曾說:有辯論的地方,權威就暫時終止。辯論會磨平心中的是非判斷,重新去思考每一種聲音的價值。
辯論的正反雙方,是在為每一種現象發聲。是一群有能力察覺現實問題的人、有能力洞見深遠意義的人、有能力感知文化差異的人、有能力表達觀點的人,為那些沒有話語權的、有理說不清的、被誤解、被忽視、深陷迷茫的人群發聲、澄清。
就好像在這場「成年人的崩潰要不要藏起來」的辯論中,辯手們從細枝末節處給出了「藏」與「不藏」的大大小小的理由。
這一場頭腦風暴更大的意義在於:讓藏住崩潰的人獲得勳章;讓藏不住崩潰的人,有地方喘息;讓本不理解對方的人們互相理解。
02
正反方都行,在辯題裡沒有真實的選擇
剛認識熊浩老師時,我問過他一個問題:辯論中您的持方違背了您內心的真實選擇時怎麼辦?
他說:我們(辯手)沒有真實的選擇,正反方都可以講。所有好的命題確實是有它的兩面性,你如果發現不了,那是你的問題。
關於對辯手的誤解,還有人說:你們辯手很恐怖,沒有價值觀。
熊老師說:其實不是我們沒有價值觀,是我們很有同理心,因此我們很能夠理解對方的價值觀,而你理解不了。我們不是把黑的說成白的,而是我們會發現世界上沒有全黑的東西,是我們太細膩了,才能夠看到黑裡面的白。
正是因為有同理心,他才會理解對方「要藏」的處境,設身處地地進入他們的情境,而後告訴對方,不是所有人都受過嚴格的情緒訓練的,他們不是衝突解決專家,也不是警察、飛行員或者醫生,對於普通人的崩潰,他們可以「不藏」。
所以他會在立論中呼籲:要對崩潰者理解,對崩潰者善意,永遠不要在別人生命的廢墟上呼嘯而過。
願你我永遠不用經歷崩潰時刻;而人生難免困苦,也願你我即便在瀕臨崩潰之際,也要有「不藏」的「崩潰自由」。
因為這個世界,永遠會有溫柔的目光投射向你,真心地、真實地溫暖你。
03
對話熊浩老師,再聊辯論
Q:您在傳統辯論中被稱為「行為藝術家」,這套親測有效的「行為藝術」為什麼沒有運用到第五季《奇葩說》?
熊浩:因為第一次上《奇葩說》時很緊張,我對這個舞臺是非常陌生的。對舞臺熟悉以後,錄製也基本結束了,所以還來不及抖那些機靈。因為抖機靈的前提是有自信、默契的團隊配合,否則肯定是先打安全牌,畢竟我們是個集體作戰,要考慮跟隊友的配合。
Q:「浮屠之辯」那一場辯論賽考慮過對方不繼續跟上你們的狀況嗎?這種新形式對於辯論的意義何在?
熊浩:不可能,這個是我們極為篤定的。因為那是開天闢地的一種新打法,辯論如果寫歷史,這場比賽是可以進到辯論的歷史的,因為它拓展了辯論的可能性。所以當時他們一定會好奇。而且我們也安排了一些策略和話題,誘導他們跟上來,往前走。
「浮屠之辯」豐富的不是這場辯論,豐富的是辯論本身。執中學長後來也跟我談及這場比賽,他說沒想到辯論還可以這樣打,表現出了很大的讚賞和開心。
Q:在辯論這件事情上,誰是對您幫助最大的人?
熊浩:執中學長。對我幫助最大的人,沒有之一。學長的生命姿態,就是活成了他立論中的人。他非常圓融,一以貫之。
早些時候,學長是活在我們的視頻裡的人。後來學長看我的比賽,然後就認識了,再然後跟學長一起打比賽、一起看比賽。
我記得第一次學長來看我們比賽是我在南澳念碩士的時候,那時他是世新大學的教練。每天早上學長會拿一張《聯合早報》在休息室看,我們隊就會進去請教學長一些問題。學長真的是超級愛辯論。他是辯痴,我不是。沒有辯論這件事情我覺得也行,但他不行,所以他才能夠那麼地追求卓越。
我一直把學長看成在辯論這個領域裡永恆的老師。在辯論圈裡我佩服的人其實蠻多的,但還沒有人超過執中學長。這些話我也沒跟他當面講過,但是真的,他就是老師。他是源源不斷地思考著,永遠源源不斷地啟發著我。
Q:您作為「實驗辯論」的發起人,能否介紹一下「實驗辯論」是如何誕生的?
熊浩:對公共輿論方式很遺憾,大家沒有深度討論問題的能力,都是站在立場上相互攻擊。就像我之前在看的電視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其實就是在講生命的複雜,沒有純粹的壞人、沒有純粹的好人。當我們作為觀眾,才可以看到衝突發生的真實過程。而除了通過電視,我們其實還可以用討論的方式讓過程在場的,這就是實驗辯論。
我們鼓勵每個人都要發表自己的觀點,我們會在七天的時間裡引導24位同學學習怎麼去做討論,包括建立一些規則、要求和期待。「實驗辯論」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一個公益項目,報名不受任何年齡和職業限制。我們會挑選獨特而優秀的人——優秀,不是成功。
Q:傳統競技辯論、「實驗辯論」和「奇葩說」三者的區別哪裡?您對這三者有偏好的嗎?
熊浩:沒有偏好,我覺得都挺好玩的。他們是三種不一樣的形態。傳統辯論是競技、是比賽;實驗辯論是深度的理解;奇葩說是表演,辯論只是它們在某種情境中所共享的一層皮,但是他們背後的內容和實質是各有差別的。
如果用跑步作比,競技辯論就是要跑第一名,後面那個人摔倒了我都不管,摔倒了就叫做學藝不精。
實驗辯論就是有人跑了第一,有人摔倒了,你要想他為什麼會摔倒?他有什麼故事?我們有沒有必要對摔倒也有理解?對衝線第一名也有理解?衝線的人和摔倒的人有沒有機會對話?不要讓摔倒的人只是摔倒的人,衝線的人只是衝線的人,很孤獨,他們的故事咱都不感興趣麼?摔倒是一種故事,衝線第一名也是一種故事。
奇葩說是邊跑邊撒東西,撒出巧克力、撒出糖果、灑出blingbling的金粉……所有人都在看,都忘了這是個比賽。衝線的那個人就跑在最前面,未必有人看他,因為大多數人,還是在看別人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