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那個沈大當家的死了。」隨侍有些高興的趕來告訴他好消息。
「你說誰？」男人手上的鋼筆一頓，問道。
「就是那個地痞無賴，號稱自己是山大王的沈大當家的啊，鬧市口今天槍斃的，老爺說您看到他肯定堵得慌，不讓告訴你。」
「誰做的？」男人突然起身，身後的凳子撞的哐當一聲。
隨侍對他的反應，也有點害怕，小心的解釋道：
「是老爺和督警去繳的匪，他……那樣對您，咱們家的少爺怎麼能讓人這麼欺負，將您接回來以後，就圍了山。」
「他就那麼老實的被抓了？」男人不可置信。
「哪兒能啊，是督警想的好辦法，那人雖然是土匪，但是好像真是對您挺上心的，老爺他們放出去點您的消息，他就自己跟著督警走了。」
「沈青羽他是傻子麼？」男人徹底站不住了，一下子栽在桌子上。
隨侍一下子也慌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少爺，趕緊過去扶住他問道：「您沒事吧，少爺？惡人死了，您應該高興。」
「高興？那人肯定恨死我了吧？」男人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隨侍不敢說話了，將他扶著坐到椅子上就退了出去找老爺。
男人也沒管跑路隨侍，只是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
他還記得當時他被綁上山時，那個男人緊張的表情：
「先生，我請你來是……想讓你教教兄弟們認字。」
「先生，你看我名字寫對了嗎？」
「先生，你寫我名字真好看，以後還會給我寫麼？」
「先生，這是兄弟們給你帶回來的鋼筆，洋行老闆說這是好貨，是配你們這種有墨水的。」
「先生，我要把你送下山了，你家裡人找來了，聽說北面打起來了，現在也不太平，你回家也好，可以去留洋避難」
「先生，我們想去跟著參軍。」
「先生，我們是粗人，但有良心，我們不怕死。」
「先生，你不知道啊，我小時候也差點就上學了，後來我家破產了。」
「先生，你真好看，我想……要你。」
「先生……」
……
往事不能憶，歲月難回頭。
別人都覺得是那個糙漢子強佔了他，沒人相信他是自願的。
沈青羽死了，他以後還教誰認字兒？
男人在桌子旁泣不成聲。
其實他也報了去北方參軍的志願，只可惜還沒出發，他想見的人就沒了。
男人在窗前坐了半宿，借著微弱的電燈一筆一划的寫了三個字：沈青羽。
沈青羽說，他寫的名字最好看。
隨侍去叫季老爺的時候，就覺得情況不太好，當時季老爺有事未歸，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季默然安靜的趴在桌子上，好像睡著了，他的旁邊放著一個空了的西藥瓶。
桌子上放著一張紙，寫著那個土匪的名字，在沈青羽三個字的右下角，有三個小字：季默然。
人活一場，竟是這種方式白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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