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記者 張文豔
敏感些的老青島人可能在上世紀80年代就意識到這裡已經大不如從前,而大家統一認為老街區衰落是在上世紀90年代末。臺東商圈的異軍突起,市政府的東遷,都與大鮑島的興衰有著密切的關係。年輕人紛紛離開,他們更喜歡住上下水通達、裝有雙氣的高檔樓房,留在近百歲的老樓裡的,往往是帶著馬扎坐在樓道裡拉呱的老人。他們不願奔波,不舍老鄰居。回顧這裡的歷史,人們往往扼腕嘆息,但在金山看來,「老街裡衰落並非一朝一夕」,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大鮑島全景,1907年拍攝,前景是建設中的黃島路與平度路之間的街區(摘自《大鮑島》)
青島這片美麗的海濱土地,在建置前就是侵略者覬覦已久的「肥肉」,德國先是蠻不講理地佔據,日本又強行擠走德國侵略者,不顧中國人的反對,厚顏無恥地盤踞在此。
深諳規劃之道的金山認為日本在城市規劃建設方面也有他們的想法,「他們看到了中山路的局限,首先實施的是北拓策略」。建設了觀象山北麓、聊城路一帶、市場路以及海關後四片街區,使港口區域鮑島區得以貫通,並開發了小鮑島與雲南路一帶臺東西側工廠用地。這樣,大鮑島以北的館陶路成為金融一條街,聊城路成為娛樂一條街。
20世紀初,修建市內道路的場景。
「日本人和德國人的思路不一樣,德國人講究的是與中國互補,保留中國元素,而日本則排斥當地經濟文化」,金山說。日本佔據了中山路商鋪,壓制中國城的發展,大鮑島的商戶們只能「固守」自己的家業,艱難生存。1922年收回青島,這裡的商戶才長舒了一口氣,發展穩步回升,到1931年沈鴻烈出任青島市長後,大力發展中山路和華人區,銀行金融的遍地開花,使得這裡遍地溢金流銀。
而從道路條件的改善上,也能看出殖民者的故意「忽視」。「德租時期,大鮑島建築的許多道路並未進行路面硬化,僅以亂石砌築路沿石,以至於東部地區的街道常在雨季被衝毀」,日本則更沒有精力和興趣改善大鮑島區的道路條件,到1922年,大鮑島街區只有中山路是柏油馬路,其他都沒有硬化,青島回歸後,「膠澳商埠將大鮑島的8條道路改鋪為石子路。1927年海泊路翻修為柏油路面,接下來一年裡,另外5條道路也被翻修為柏油路面」。
20世紀初的山東街(現中山路北段)。
嶄新的馬路,漂亮的街區,讓大鮑島再次煥發青春,眾多市民聚攏而來,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這裡更是名流雲集,順興樓上,楊振聲率領的「酒中八仙」酒酣耳熱行酒令,姿態各異;永安大戲院舞臺上,梅蘭芳顧盼生姿,迷倒一眾票友;劈柴院內,18歲的馬三立和劉寶瑞初出茅廬,嘗盡苦辣酸甜……
再美的風景也有謝幕的時候,再繁華的街區也有衰落的時刻。
1935年公布《青島市施行都市計劃方案初稿》時,就已經埋下了伏筆。在1935年的《大青島市發展計劃圖(分區計劃圖)》中,街區已經擴大到北至滄口、李村,東至辛家莊、麥島,城市中心已然轉移至臺東。「商業中心向交通更加便利和地理位置更為居中的地區轉移」,金山說。方案初稿中的言語則更為殘酷:「中山路……發展為不正當的,無理由的,徒勞無功的……交通既非全市之最便利者,地位又不適中……」。而且,「道路網絡一經制定,一般不會再發生改變,及時建築更替,馬路的位置一般不會偏移」,所以,金山說,現在的大鮑島和規劃建設之初的格局沒有太大的變化。之後臺東的發展讓小港的港口功能衰退,高架橋的建立又讓城市延伸,中山路和大鮑島街區的晚景比老百姓預想的要悽涼得多。
然而,雖然建築老化,街道狹窄,但這裡留下的是一代代青島人的回憶,「買年貨」、放「滴滴金」、「看小戲」讓83歲的魯海記憶猶新;四代人相聚時的其樂融融、鄰裡的親密無間讓王玉貞寧願獨居,也不願離開。只是,坐在板凳上凝望這裡的由繁華到衰落,由平靜到波瀾,王玉貞心中五味雜陳。「搬走恐怕是早晚的事了」,75歲的堅強老人談到老伴去世都沒有眼圈溼潤,但一想到離開她便熱淚盈眶,「捨不得孩子們」,作為感動青島十大人物之一,老人免費收留跟著父母擺攤無處寫作業的學生,這種天倫之樂讓她忘卻獨居的寂寞,但如果離開,兒女都忙,她怕是再無法過得像現在這麼充實了。
返回半島網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