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秋後,聽說一年一度的工農兵學員招生開始了,我趕緊去公社教革組報名。負責報名的許文德老師介紹,今年招生在推薦的基礎上增加一個選拔環節。選拔就是要文化課考試,由公社組織。本公社分到17個名額,一共32人報名。這32人,大家都知道誰是誰誰的小孩或親戚,我卻沒有一點這樣的背景。報了名,又覺得希望渺茫。
不久,這32人在中學參加文化課考試。一共兩張試卷,一張作文,題目是《歡呼粉碎四人幫》,滿分100;另一張是數理化,也是滿分100。高中畢業以後,一直當生產隊長,舊課本早不知丟哪去了。不過我喜歡看報紙雜誌,生產隊訂的《新華日報》、《參考消息》,每天必看,唯一的幾本書,是雜誌《農村科技通訊》,我差不多都給翻爛了。
考完試,過了四五天,我在糧管所西邊橋頭偶遇教革組組長侯金美老師,他下班回家,家在侯營。我隨口問了一句:「侯校長,我考的怎麼樣?」侯校長順口答道:「你考的最……」,話到嘴邊,他咽回半句,急忙騎車,揮手而去。我撓撓頭,這是幹嘛呢?不過我已經明白,我考的肯定不是最差。不久成績公布,我是190分,作文95,數理化95。作文好寫,因為我喜歡看報紙,很多內容都能記得。數學、化學很簡單,僅有的兩道物理問答題,一道是推板車省力還是拉板車省力,另一道是火線先進燈關還是開關,我不會,少得這5分。中學時有理工課,老師只在課本上教三機一泵,沒教過物理。
那些天,忙於生產隊的事情,很少有時間過問上學。但是走在街上,卻迎著很多人向我祝賀,豎大拇指,從南到北,二三百米長的街道,竟能遇到幾十個人。這些人有街坊鄰居,也有其他生產隊、大隊幹部。全公社15個大隊,171個生產隊,很多大小隊幹部都認識我。不少人說:「這下子不讓你上學,不可能了!」我明白,大家擔心我沒有後臺。
下午,好朋友春武來街上,我們是中學同學,剛剛高中畢業,他就當了生產隊長,他的生產隊正紅火呢。他因為已經結婚,不符合推薦上大學條件。我跟他一起到公社大院最後邊,最東頭,在防震棚裡,見到黨委書記祁安仁。祁書記聽完春武匯報工作,跟我說:「你今年別去上大學了,要不然就上社來社去。以後培養你做大隊和公社幹部。」沒等我說話,春武說:「書記,那不行吧,這個機會太難得了。再說,過幾年,您也不一定還在這兒。以後發生什麼變化,很難說的。」書記好像有難言之隱,沒有再說什麼。
大隊許宗林支書說:「你看,我這文化和能力,都跟不上時代了,還是你們年輕人有魄力,敢作敢為,你不要走!」許支書是解放初期就參加工作的老幹部,一直強有力支持我。
大約年底吧,我拿著介紹信,到縣教育局領到了錄取通知書,那時教育局就是幾間平房,辦公地點都在院子裡的防震棚。我被錄取到師範學院,是大學,一陣欣喜。再仔細一看,傻眼了,物理系!要是中文、數學、化學,都可以,唯有這物理,讓我犯難。教育局的同志說,這是隨機分配的,你可以到學校報名後再想辦法改系科。
這時我才聽說,公社的17個名額中,只有兩個大學,一個醫學院,一個師範學院,其餘是中專和中師。能被分到大學,實屬不易,中間經過多少曲折,多少較量,我不得而知,我覺得很幸運。
春節前,我移交了生產隊的工作。母親花幾塊錢去供銷社櫃檯,給我買了一個帆布包,同時扯了新被裡被面,套上幾斤0.45元一斤的棉絮,還給我做了一塊大約二尺寬的褥子,這是我第一次有這麼好的被褥。妹妹花2.7元給我買了一雙醬色襪子,這是我一生第二回穿襪子。
春節後不久,我拿著公社黨委介紹信,來到縣委組織部,辦理組織關係轉移手續,然後在好朋友春武陪同下乘火車到大學報到,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涯。
能夠考上大學,有我自己的不懈努力,有父母親、老師和親朋好友的鼎力支持,更有黨組織的培養教育。
1977年秋天,聽說全國高考恢復,我很興奮,就向老師和系裡打聽,能不能回去參加高考,答覆是不允許在校大學生報名。我真後悔,早知不來上這個工農兵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