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太平天國失敗後,洪秀全兩千多老婆下場如何?
答:首先,洪秀全沒有兩千多個老婆。
魯迅先生說,中國人有「捧殺」和「棒殺」的習慣。因為愛戴某個人,要對其進行歌功頌德,就頌詞如潮,不惜把這個人捧上九霄雲端,也不怕他會摔死;因為憎惡一個人,要對其進行批判譴責,就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恨不得一棒子將他打死。
洪秀全固然有其荒淫、邪惡的一面,但說他有兩千多個老婆並不是事實。
在眾多誇張抹黑太平天國的書籍中,有一部署名為「武昌沈懋良撰」的《江南春夢庵筆記》影響力最大。
究其原因,這個「沈懋良」身份非常特殊,按照他在自序中說的,他本人於太平天國壬子二年(即清鹹豐二年)在武昌與賴漢英等人同被太平天國殿右二指揮蒙得恩俘獲,在天京生活了十三年,所經歷的種種事跡,以及每日耳聞目濡,著於筆下,最真最詳。
託名春草吟廬主人所寫的跋也說,《隨聞錄》、《金陵記事》《癸甲摭談》、《偽宮記》、《可憐集》、《粵匪紀略》、《忠逆口供》等書,雖然可以暴逆賊形跡,聲元兇罪惡,但傳聞未確。沈懋良陷於賊手十三年,每日相伴相處的全是巨逆高層,則其所言所記,源源本本,如數家珍。
基於此,很多人對《江南春夢庵筆記》所述深信不疑。
《江南春夢庵筆記》裡面記,在天王府裡陪侍洪秀全的有愛娘、嬉娘、妙女、姣女等16個名位,共208人,24個王妃名下又有奼女、元女等7個名位,共960人,總妃嬪有1168人。
所謂「洪秀全兩千多老婆」的說法,應該是從這本書裡變本加厲演變來的吧?
但是,這個「沈懋良」身份有假,《江南春夢庵筆記》一書破綻百出,稍微了解一點太平天國史的人都會判斷出它是一部偽書,所記均不可信。
說兩個很簡單的例子。
「沈懋良」說他在武昌與賴漢英同被太平天國殿右二指揮蒙得恩俘獲,他和賴漢英是鄰居,又說賴漢英與前妻生有一子;前妻病故後,另娶黃姓人女兒為繼室。結婚還未足一月,全家為蒙得恩俘獲。洪秀全在船上無意間看到了這個黃姓女,「屢挑以目」,蒙得恩心領神會,將黃姓女改姓為賴,謊稱是賴漢英之妹,進獻給了洪秀全。洪秀全尚未有子,蒙得恩又把賴漢英的兒子一併進獻,此子即為後來的「偽幼主洪天貴」(幼天王全名其實叫洪天貴福)。
「沈懋良」純屬胡說八道,賴漢英並非武昌人,而是廣東花縣九間鄉四角圍村人。賴漢英的姐姐賴蓮英嫁給洪秀全後,先於1839年生下長女洪天姣,1844年生下次女(名字不可考),1849年生下洪天貴福。金田起義發生於1851年,賴漢英與堂弟賴文鴻、賴文光均參與其事,賴漢英授內醫,職同軍帥,軍中尊稱其為賴國舅。
「沈懋良」又說自己被蒙得恩俘虜,加入了太平軍(沒忘記強調是「強迫」的),在蒙得恩幕府工作,得到了蒙得恩的許多照顧和恩賜。書中特別提到,蒙得恩金田起義時只有十九歲!只這一句,全書就徹底穿幫了。
現在的太平天國文史館裡還保存有一封蒙得恩長子蒙時雍寫的《致叔上信等家書》,書中記述有其本人跟隨父親蒙得恩一起參加金田起義的經過。
由此可見,《江南春夢庵筆記》根本就是一本胡編亂造的神作。
太平天國史研究權威人士羅爾綱對此書進行了全面考究,最後得出結論:這部神作其實是摻雜了汪望《盾外隨聞錄》、蔣恩《兵災紀略》、杜文瀾《平定粵匪紀略》、《李秀成供》、《天情道理書》、《太平天國辛西十一年新曆》、《士階條例》等書的記載,同時,其中又加入了大量天馬行空式的想像胡扯而成。
不用說,神作中所記錄的洪秀全總妃嬪有1168人是假的,而且關於嬪娘、愛娘、嬉娘、寵娘、娛娘、元女、妖女等等后妃的編號編制也是假的。
看一下洪全秀於1857年發布的五百首《天父詩》,就可以看到了不少後宮名號,並不存在嬪娘、愛娘、嬉娘、寵娘、娛娘、元女、妖女之類的稱呼。
洪秀全的后妃中,最尊貴的為「正月宮」,接著是 「又正月宮」,往下則是被他本人稱為「宮中最貴」的「兩十宮」,「再往下應該是「副月宮」和「又副月宮」。「月宮」之下,即有「統教」、「提教」、「通御」、「正看」、「副看」等等。
不過,到底有多少個後宮「娘娘」,五百首《天父詩》無跡可尋。
這個謎底,得從幼天王洪天貴福被清軍俘獲後寫的供狀裡找。
洪天貴福在供述中說:「(我)年十六歲,在廣東花縣生長。父親老天王洪秀全,今年五十三歲,有八十八妻。」
看,沒有兩千個,是八十八個!
洪天貴福所說的八十八個,包含有一個虛擬的「天妻」,即洪秀全宗教故事裡他在天上娶的天妻,現實中,洪秀全妻的真實的數目是八十七個。
從兩千個到八十七個,雖然已經大為縮水,但這個陣容還是足夠龐大的了,須知,當時的清朝統治者鹹豐皇帝的后妃也不過二十多人而已。
也就是說,無論是兩千個還是八十七個,都足以充分體現洪秀全的荒淫無恥了。
然而,洪秀全入主天京時,已經四十一歲了,而且,終其一生,不過才生育有十一個兒女中,其中長子洪天貴福和他的兩個姐姐還是在廣東花縣出生的。
由此可見,洪秀全雖然佔據有八十八個女人,但能力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強大,也沒有人們想像中的荒淫。他之所以要霸佔著這麼多女人不放,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心理上的需要。
從村夫暴發為帝王,心理膨脹,肯定要瘋狂一把。
二、統治上的需要。
洪秀全以宗教立國,把自己標榜為「上帝次子」,就要保持宗教的神秘色彩,必須與臣下保持足夠的距離——這也是洪秀全自入天京後為什麼宅在後宮十餘年不肯出一次門的原因。誰都知道,宅男的歲月難捱,要怎麼做才不會孤獨寂寞?女人,多多的女人,燕瘦環肥,環繞終日。
接下來,該正式回答問題了——太平天國失敗後,洪秀全這八十七個老婆的下場如何呢?
幼天王洪天貴福的供述中說了自己逃離天京前夕的情形:六月初六日五更,我夢見官兵把城牆轟塌,擁進城內。到了午後,我同四個幼娘娘在樓上望見官兵入城來了,我就往下跑,幼娘娘拉住不放,我說下去一看就來,便一直跑到忠王府去了。忠王帶我走了幾門,都衝不出來,到初更時候乃假裝官兵從缺口出來,才出來十多人就被官兵知覺,尾後都被截斷了。
從洪天貴福的表述來看,他逃命時,一個妻子都沒有帶。
現任領導的妻子都顧不上,則上任領導的妻子就更不用說了。
湘軍攻城十年,入城後,肯定狠狠發洩一番,燒啊,殺啊,搶啊,掠啊。
掠的對象主要就是婦女了。
現在,從相關史料可以查得到,陳玉成1859年升為冬官正丞相,得「成天豫」爵封,經天王洪秀全恩準,娶「江南秀才王信照之女」為妻。這王氏於1860年生下一子,取名陳三元,住在天京城西姚家巷的官邸裡。天京失守,王氏母子被湘軍悍將鮑超部下的哨官徐月虜獲。不久,部分湘軍被朝廷遣散返鄉,徐月於是帶著王氏母親回湖南益陽老家生活。王氏病故於民國初年,陳三元後來入益陽會龍山棲霞寺,削髮為僧,自號遇緣和尚,與古佛青燈朝暮相伴。
另外還流傳有曾國藩搶「長毛南京丫頭」回湘鄉老家當婢女的說法。
所以,儘管史料沒有太多記載,但也可以想像得到,老天王、幼天王,以及太平天國一眾名王大將的家眷,都被掠作妾侍奴僕了。
對這些被劫掠的女子來說,能被湘軍劫掠為眷屬,尚且不失為一幸事,否則,清廷根據她們的特殊身份進行處理,上多半會是斬立決。
元代詞人張養浩一曲《山坡羊潼關懷古》詠嘆:「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些苦命的女子,其實就是中國苦難老百姓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