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出差途中,穿梭在長沙的大街小巷。逢秋雨萌萌,在城南書院路的天心街,綠會融媒編輯走進了一家名叫「老劉舊書店」的小店。
長沙南城沙河街,現代與傳統魔幻交融
書店座落在一條深深的巷子裡的一個偏僻街角上。從外面看,非常小,門口還掛著一塊幕布。若不是門楣上的幾個大字「老劉舊書店」,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小巷子裡有這麼一個充滿書香味道的地方。店主叫做劉德明,五十多歲的樣子。滿滿的都是舊書。
筆者走進去的時候,這個小店的老闆正在練毛筆字,旁邊是一本《詩經》和一本顏帖。店裡面有三兩個人,是一名青年,據了解是附近一所大學的學生;另外一位,是一名老者。
跟老劉聊起來,他非常興奮。他似乎對於愛書的往來顧客有一種天生的熱情,兜也兜不住的那種歡喜。筆者作為生態環境領域從業人員,對於「舊書回收」這個話題自然是有許多好奇和興致的。比如,這個店存在了多長時間?在長沙這麼一座大都會裡面,它地處這麼不起眼的一個小門面,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周邊競爭如何?他為什麼如此熱情和歡喜?
為此,筆者拿出手機,經同意,採訪了這名大叔。下面是採訪實錄。
「老劉舊書店」的店主劉德明
綠會融媒:請問您當初為什麼要開這家舊書店?劉德明:當時是因為生活困難,小孩上學,老婆沒工作。當時沒有什麼特長。只是認識幾個字。朋友提議:你為什麼不開舊書店呢?提醒了我。哎呀,我靈機一動,開舊書店成本比較少,而且書籍正版居多。於是1988年,我開了這家書店。
剛開始是為了解決生活困難;後來讀者群越來越多,而且許多年輕讀者,通過讀書,後來當了人民教師,有些當了工程師,我就感到好欣慰,就覺得這個書店不開不行。特別是當時好多同學都好學,他們都好學,每次散學之後,潮水一樣湧入這個書店,大量購書,如饑似渴。我就開始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有社會責任感了?就像有一種擔子在肩上一樣,不開這個書店不行。就一直延續到現在。
通過現在,又結識了很多人,各種階層的人。下到農民工人,上到教授,都喜歡讀書,我感到很欣慰。我覺得如果全民都喜歡讀書,那麼這個國家一定會強大,一定會崛起。這就是從簡單的維持生活,到現在的一種責任感,我覺得是一種飛躍。
綠會融媒:你的這些書是從哪兒來的呢?劉德明:最開始的時候,是一些朋友家裡有多餘的書,就送過來。後來有一些單位改制了,圖書室的書籍,送過來。但是現在呢,同樣的,是很多家庭有許多多餘的書籍,或者一些人調動工作了,搬家帶不走,我就給一些預售的錢給他們,收過來了。
綠會融媒:每個月大概售出多少本書?劉德明:關於多少本,這個還沒有怎麼估計過。但是,大概是兩千塊錢一個月,利潤是有的。
綠會融媒:請問光臨書店的顧客主要是一些什麼人?劉德明:以前,開始的時候是學生比較多。包括農民工、生意人、老師、都有。讀書不分層次,都喜歡讀書。後來有一段時間,那幾年市場比較冷淡。但是今年在疫情之後,我很欣慰,通過媒體的宣傳,讀書的風氣是很濃了,有一種不可阻擋的趨勢了。包括學生,90歲的爹爹,80多歲的,高級工程師,很多,好遠大老遠過來,比如從馬王堆那邊。這是一種很好的現象。
筆者走進書店時,看到的景象
綠會融媒:過去32年裡面,你收到的最古老的書籍是怎麼書?劉德明:也不是很老,主要是民國時代的書。醫書,尺牘(?)等等……沒收過多少(特別古老的書)。以前一些學校圖書室,拆掉換新書,那時候老書沒人要。留到現在,都是好書了。
綠會融媒:那是哪一年?劉德明:一九九幾年。不是線裝書。
綠會融媒:對於「書籍循環」這個話題您怎麼看?現在新書不斷的推陳出新,有一個舊書店能循環用起來顯然是很好的事情。您覺得舊書店在生態文明建設中扮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劉德明:我覺得現在的出版業比較發達,每個省都有出版社,這是一個好事情,知識能傳播、流動,非常好的事情。
綠會融媒:每年畢業生畢業有大量書籍,一些被回收,一些被扔掉了。這樣的情況您怎麼看?劉德明:對於學生教科書那一塊,我沒有就經營、涉獵。有很多人專門收集畢業生的教材。雖然我沒有收,但是也是好事情。能夠環保、再利用,教科書再用上,是個好事情。有的書籍甚至寄去外省,沒浪費,這是好事情。
綠會融媒:那麼在附近一帶,新的書店(如新華書店等等)多嗎?劉德明:太少了,不多。在袁家嶺、火車站、定王臺等等。
綠會融媒:長沙是不是一個閱讀氛圍比較濃厚的城市?因為我看到您身後那個老爺爺,都九十多歲了,還在不斷的讀書。劉德明:長沙、湖南,周邊,我認為湖南讀書還是有氛圍的。
舊書店裡淘書的青少年
綠會融媒:我剛才看到前面那位年輕人買走了一批書,包括《古文觀止》等等,是不是仍然是年輕人居多?劉德明:現在年輕人多。我感到很欣慰。讀書人很有禮貌、很有素質。中國應該有希望,會崛起。農民工也喜歡讀書。
綠會融媒:農民工人也喜歡來您這裡買書?多嗎?劉德明:他們喜歡文學、詩詞、對聯、書法……很多。
綠會融媒:您能舉個例子嗎?劉德明:例子還是比較多。他們有時候在長沙打工,喜歡文學方面的書,對聯書、書法書。每年臨近春年之前,就有農民工寫對聯,我就提供筆墨,他們自己寫春聯,帶回去。
綠會融媒:我看到您這裡也有文房四寶……劉德明:我這裡隨時可以寫。愛好書法的人,可以隨時寫。看起來比較亂,但是還是有文化氛圍。想畫畫可以畫畫,想寫字可以寫字。
綠會融媒:可以在這裡揮毫。謝謝你們提供了這麼一個很好的地方。您想對讀者說些什麼?劉德明:我想說,敬請各位讀者朋友,把自己看過的書,別扔掉啦,(希望)都能夠有效的會收起來,給其他的讀者再利用。
綠會融媒:在您經營舊書的這麼多年,給我們講幾個特別讓您感動的例子唄?劉德明:好。我舉幾個很讓我感動的例子。主要是那種精神讓人感動。第一個是一個工程師,叫我去他家拉。我問老師,要多少錢?他說不要錢,要錢傷感情,拉走就行啦。
第二個是一個爹爹(筆者註:長沙話的老爺爺的意思),他是教學英語的,他有很多英漢字典。我問他多少錢?他說「不要錢,這個書我已經教了很多學生了,給你去再利用」。
今年有一位老師,更令人感動,他叫我去拉書,讓我「帶一部車子來」,於是我帶了一部小拖車;他看到說這個車子怎麼行?才能拖一百多斤,那不行!然後我和愛人一看,真的不行,後來喊了一部大電動車,結果是一堆的書。好,我就拖回來了。我想,拖了這麼多書,買一條煙給他吃。他說不要我的煙。「要你的煙,人家要說我貪小利」,他說,不要。(笑)這還不是一種私人的情誼,而是一種對於文化的熱愛。
位於沙河街86號的「老劉舊書店」
綠會融媒:現在店裡的這幾位顧客,是熟人還是新面孔?劉德明:(指著90多歲在店內的一位老顧客)……很感動,他都九十多歲了。在我這裡十年了。他住在北門那邊。他有時候買書是自己看;有時候是賣給人家。…… 哦,(想起來了)還一個很感動的事情。
有一個爺爺,姓谷,稻穀的「谷」,他住在北門的一個小區。他的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美國的科學家呢,長郡中學畢業的,在美國有實驗室的。他每次買一大堆書,都是給本小區的退休工人(沒什麼錢,困難),他就是買給他們看,送給他們。但是這個爹爹幾天沒來了。不知道還在不在。
…… 還有一個故事,我們對門有一個小女孩,當時我愛人沒有工作,她的父母要上班。一兩歲。放到我這裡帶,不到兩歲就背了十幾首唐詩。後來阿姨要去上班了,沒辦法了,孩子她爸爸就把孩子領回家了,然後我們也就沒有什麼來往了。後來那個女孩考取了長郡中學。後來有一天她爸爸帶她來了(這家書店),說,你成績那麼好,就是**姨培養的。她英語單詞,厚厚的一本,她能背下來。後來她考取了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的研究生的第一名。
綠會融媒:這麼多書,如果別人捐書或者買書,你放不下,怎麼辦?劉德明:(笑)想辦法。寧可放不下。看著書就高興。我看著書就高興。放不下也很寬慰。
綠會融媒:市場上書籍這麼多,收哪些、不收哪些——您選擇收書的標準是什麼?劉德明:第一,這個書,不能有反動言論。第二,不能不利於青少年。第三,很專業的書。這三方面的書,我一般不收。
綠會融媒:那您是黨員嗎?我看到您牆上掛著一面黨旗,而且還有一欄寫著長沙市坡子街街道……劉德明:我不是黨員。阿姨是黨員。
綠會融媒:可不可以這麼理解:您說的第二點,意味著:小孩子或者青少年走進來,不會有任何少兒不宜的內容,對嗎?對,基本沒有。原則上是要杜絕的。阿姨都會杜絕的。
老劉舊書店的一角
最後,筆者跟店裡的顧客們聊了聊,包括那位正在捧著《二刻拍案驚奇》的九十多歲的老爺爺。他耳朵不太好,閃光燈終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側過頭來。然後他很高興在介紹著自己選的書,「這個字比較大」……
聚精會神的老爺爺,被閃光燈打擾了
離開書店的時候,筆者在想,長沙的一家這樣的普通舊書店,經營了30多年,自身就是用實際行動演繹了什麼是循環經濟、綠色發展。
古話說,「惟楚有才」,此言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在經濟社會飛速發展的今天,城市面貌以極快的速度在更新著;難得的是,湖南的這個省會城市,竟然有著這樣的胸懷、包容,一家這樣的舊書店能存活32年。這個城市,頓時令人心生好感,由衷生出一絲敬佩。
文/Linda 核/綠宣 編/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