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益舅舅離世已經17個月,與他永訣的情景至今讓我難以忘懷!陪伴老人的生活變成了寫追憶文章,2009年至2010年,我不斷寫、不斷流淚,直到身心交瘁。我在這篇文章中所回憶的,是憲益舅舅和舅母的翻譯人生。——楊憲益的外甥女趙蘅
憲益舅舅看報(2002年6月26日) 趙蘅 繪
西行東歸
1933年,19歲的憲益舅舅從天津新學書院畢業,立志出國專攻古典文學。次年夏天,一艘加拿大皇后號油輪在外婆淚眼婆娑的注視下,把憲益舅舅一行人載向天水盡頭。「到英國時是秋天,路上經過美國」,長達兩個月的顛簸有趣的旅程,曾被他用英文寫成一組散文《陸與海》(Terra Marique)。他把原稿寄給了大妹妹,只可惜沒能保存下來。但這一次西行,改變了他一生的走向,我相信是他原先沒有預料到的。
1936年,歷史悠久的牛津大學莫頓學院向這個年輕人展現了更廣闊的天地。
在一次採訪中他回憶說:「劍橋比牛津開通些。牛津重文採,劍橋重科學工程,不一樣。我在時,中國人去劍橋多,因為重視工程科學。留學牛津不過三四個人,劍橋一百人。我常去劍橋,乘火車,三角區,要換車。兩地都不錯,都很熟。我去,華羅庚也去。我在莫頓第一名。(莫頓學院)最早成立,是13世紀成立,資格最老最早,佔地盤不少。」「學古代史,中國歷史、外國歷史。文史方面,分榮譽學位、普通學位,四年是榮譽學位。先考一年拉丁希臘文過關,包括英國人在內,念過可考,普通學位先念半年,上本科。」
假期是遊歷的好時光。舅舅說:「在牛津上學時,假期去了法國。還有一次去遊了地中海,去希臘、義大利、葡萄牙的裡斯本、西班牙。都是自己一人。出國都是住旅館,也有住朋友家的。有一個挪威朋友還請我去過挪威,也一起去了丹麥、瑞典和芬蘭。去過挪威兩次。那時沒有坐飛機,有時坐火車有時坐船。和乃迭一起去過一次法國,其他是自己一人去的。什麼都看,聽過歌劇。」
「她英文名字GL,格萊縮成乃,遞就是迭,戴是她父親的中國姓,泰勒翻成戴。」她當時是牛津大學攻讀中國文學榮譽學位的第一人。學生會派她來給新當選的中國學會主席楊憲益做秘書,不久,他們相愛了。
「我見了她母親,給她買了白金戒指,找同學喝酒就算訂婚了。我沒認識中國女孩。她喜歡中國,願意做中國人,她說她有兩個祖國。她知道中國在打仗。西南聯大約我們去教書。那時日本侵略,我沒錢了,錢不夠用,他們家幫我買的船票。她母親反對,說你們結婚將來孩子要倒黴,後來我們的兒子死了。」
事隔多年後,舅母在一次電視臺採訪時坦率地說:「我來中國,不像別的外國人是為革命或為了學習中國經驗。我來中國是出於對憲益的愛、我兒時在北京的美好回憶以及對中國古代文化的仰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