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有關太平天國的野史和文學作品,發現一個特別有趣的現象。就是不同時代的作者總喜歡把洪秀全、楊秀清、韋昌輝描寫成充滿肉慾的惡棍,洪宣嬌、傅善祥這幾個有限的女人則遊走其中,爭風吃醋。而另一位翼王石達開作為正面人物,則都有一個聰明美貌又武藝高強的乾女兒——這乾女兒是真的乾女兒,雖然滿心愛慕翼王,可翼王卻是正人君子,彼此冰清玉潔。
從民國時的《太平天國野史》到差不多一百年後央視版的電視劇《太平天國》,儘管人物設置有不同,故事情節更是相差萬裡,可石達開的乾女兒卻是牢牢霸屏,始終搶鏡,並且都文韜武略俱高,深度參與石達開的政治軍事生活。早期傳說中,石達開的乾女兒名叫韓寶英,被石達開所救,因為感恩想要以身相許,結果石達開不同意,收為義女。後來韓寶英嫁給了與石達開長得很像的馬生,石達開大渡河兵敗被俘時,韓寶英讓馬生替死,演繹出無比動人傳奇的故事。電視劇《太平天國》中的石益陽更是小小年紀就智慧絕倫,居然能在政事軍事中為石達開出謀劃策(連著名的湖口九江之戰都有石益陽指手畫腳,在這部劇裡石達開老得令人慘不忍睹),後來又反對石達開出走與之斷絕關係,跟李秀成混在一起,又成為李秀成的高參……
這些「義女」們如此活靈活現,讓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都信以為真了。可然而,這實在不能為石達開加分,而是貶低了這位非凡英雄的能力水準(石達開怎麼可能需要她們為之出謀劃策,指揮打仗,決定生死?)。
在真實的歷史中,石達開並沒有什麼乾女兒。
他怎麼可能有呢?
石達開出生於1831年,金田起義時虛歲才21歲,1863年兵敗被殺時剛剛33歲,如此年紀,怎麼可能收一個成年的「義女」?石達開娶過好多妻子,其中原配離異,在天京事變是被殺一批,在江西又被殺一批,在大渡河畔投水自盡一批……如此多姿多彩的愛情婚姻,完全可以演繹出動人故事,怎麼就不能渲染髮揮呢?非要什麼乾女兒?
原來在清末時,反清成為主旋律,幾十年前被鎮壓下去的太平天國開始被革命黨人激賞讚嘆,他們一邊挖掘一邊虛構一邊宣傳太平天國的故事,其中石達開最被人關注同情:他家富讀書,又文武全才,並且還打敗過後來曾國藩,逼得他投水自殺(未遂),後來又被逼出走,在大渡河邊演出了「捨命全三軍」的最悲壯的一幕。如此英雄,多讓人感動嘆息,所以當然,人們喜歡傳頌他的故事,故事不夠,嗯,那就編點吧。比如有人給石達開寫「遺詩」,最著名的那首「揚鞭慷慨蒞中原」一度以假亂真,人們還以為真的是石達開寫的呢。
這麼一個生得「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太平天國英雄,他的身邊怎麼能沒有紅顏知己呢?可是,妻子太俗,情人二奶什麼的又怕把英雄的形象拉低了,所以,那就,那就乾女兒吧,有點曖昧心動,卻又發乎情止乎禮,正好適合那時候英雄的正面形象。
那時候清朝還沒有滅亡,很多檔案還沒有公開,太平天國本身的歷史又支離破碎,石達開起義時就躋身領導集團,又打敗老謀深算的曾國藩,所以人們認為這樣的英雄不可能太年輕(湖口九江之戰時石達開25歲),編個乾女兒的故事也有情可原。
可當歷史進入21世紀,石達開的年齡、人生經歷等各種史料早已清楚明了,文藝作品還編石達開的「乾女兒」如何如何,也真是,太缺乏想像力和創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