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地震,導致無數家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而隨著地震傷痕的逐漸癒合,新的生活的開始,一個個破碎的家庭也開始重新尋找另一半,希望讓這個被地震震碎的家庭恢復完整。
不過,在一個個重新組合起來的家庭中,弟弟和嫂子、姐姐和妹夫這樣的親人之間的組合也越來越多,成了地震重組家庭一道獨特的風景。
地震極重災區北川陳家壩鄉四平村的張正富和妻子親姐姐母賢英的組合,就是地震下親情間重組中的一個。2月5日中午,在雙方女兒親人和鄰居的祝福聲中,這對不尋常的夫妻舉行了婚禮。
怕議論本不打算辦婚禮
按照他們夫妻原先商量好的,就是登個記就算結婚,本不打算舉辦什麼婚禮。至於原因,張正富說:畢竟現在經濟很困難,再說都是有一定年齡的人了,沒必要搞那些形式,更重要的,是兩個人還是覺得這樣的組合畢竟不像其他家庭,容易被人議論。
不過,他們這樣的低調家人和鄰居卻不答應。執意為他們舉行了一場婚禮。
「我們認為他們兩個結合很好啊,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和張正富安置在一起的村民說。
2月4日,當地幾個村的村民和張正富母賢英的親戚一起,為他們布置新房,購買菜餚。2月5日,一場簡單但卻充滿溫馨的婚禮就在陳家壩一所廢棄的小學校操場舉行了。
記者沒有趕上這場婚禮,不過當記者走進他們的新房時,還是大打出乎記者的預料。
新房是小學倖存下來的一排平房中的一間,門口貼著「山垮房垮愛情不垮,夫好妻好百年相好」的喜聯,但十幾個平方米的房間裡空空蕩蕩,只有靠牆擺了一張單人床,張正富說這床是他安置過來時學校給他的以前老師健身用的床,床上有兩床被子,他說是政府送的。而枕頭只有一個,張正富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他只有一個枕頭。除此之外,屋裡就只有一張課桌。看得出,他們今後的生活還會很艱難。
操場裡擺了7桌,桌子凳子全是大傢伙拼湊的。「雖然很艱難,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他們有個好的開頭。」正在他家做客的鄰居說。
當有人提出他們手牽手照相時。張正富大方地伸手去牽母賢英,母賢英臉已經羞得通紅。
張正富和母賢英各有兩個女兒,都已經長大。最小的張正富的小女兒,也已經都初二了。對於父母的結合,她們都表示很高興,很支持。在婚禮上,除了母賢英的大女兒有事沒來,其她三個女兒都來了,看得出一家人很開心。
「她本來就是我的大姨,一直對我們很好。雖然當我第一次知道爸爸要和大姨結婚時也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只是現在還喊大姨,畢竟改口有個過程。」張正富的大女兒張曉華說。
曾經的家在地震中徹底消失
張正富和母賢英的家相隔有20多裡,因為不通公路,只有妻子娘家農忙的時候或者過年過節,他才有時間進去看一下這些親戚,幫幫忙。而母賢英在丈夫去世後就一直住在娘家,獨自撫養兩個女兒。
張正富的家原本在四平村的一個半山坡上,地震那天他不在家。當地震後他趕回去時,他家的那一片山都已經面目全非。據村幹部說:當時山崩地裂,一片山全部垮了下來,山坡上27個村民只有3個被拋到樹上或者地面僥倖逃生,其餘全部遇難,至今沒找到人在哪裡。
張正富的妻子就是這24名遇難者中的一個。張正富站在對面山腳下,根本看不到家的一絲痕跡,最後,他才在近一公裡外的一個山腳下,找到了原本在自家門前的一小片竹林和原本埋在家門口的父親墳墓。他無法想像,自己的家到底在這一公裡多山石中的什麼地方,妻子又被埋在什麼地方。地震後的一個多月,他無數次在每個石縫中尋找親人和家的痕跡,用鋤頭挖,但至今還是沒有找到。特別是9.24特大泥石流,再次將原先的痕跡埋在了二十多米深的地下,更破滅了他尋找妻子的希望。「我很想找到她,把她好好安葬。」張正富說:「這樣的要求都無法做到,我覺得我太對不起妻子。」
2月5日下午,記者和張正富夫婦一起再次走進那片悽涼之地。
汽車在溝谷間一片碎石中間的便道中行駛,車兩邊是垮得觸目驚心的山,上百米寬的溝谷中,全是上遊衝下來的碎石,張正富說:以前沒有這些石頭,全部是地震和泥石流從山上衝下來形成的,堆積了很高。車子順著溝谷往山上走,溝谷中的怪石越來越多,隨處可以看到路邊被泥石流掩埋了一大半的樓房,有的三層樓房只剩一個房頂。在泥石流形成的河谷中,記者看到有一幢被埋了兩層樓的房子,幾個人正在拆房頂上的預製板,準備用來蓋新房。記者打聽得知,這幢房子原本在幾百米外的山坡上,地震中沒有垮,但泥石流衝垮山時,將房子衝到了這裡。可以想像當時泥石流有多強大多兇猛。上山的路上,河谷中幾十上百噸的石頭到處都是,越往上越恐怖。就連去過無數災區,見過太多慘狀的記者也趕到恐怖。
張正富指著遠處一片從上到下幾乎垮了一半的大山對記者說,他的家原來就在哪裡。
想來想去大姐最合適
尋找妻子沒有結果,張正富悲痛之中更感到孤獨。他告訴記者,當看到別人成雙成對,他就想到曾經幸福的家,心裡就特別難過。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家,無處可去的他被安置在小學內。當他有一天終於見到自己妻子的娘家人時,那種親切和親情讓他覺得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也讓他產生了重新組建家庭的想法。
但考慮到兩個還在讀書的女兒,他又不願意輕易去找。直到他再次見到自己妻子的大姐,他突然感到,這才是他最合適的人選。首先不會擔心對孩子不好,而且大姐很像前妻,再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本來就是一家人,現在還是一家人。
當他把這個大膽的想法向大姐表白時,大姐當場表示不同意。「好難為情嘛?怎麼可能和自己的妹夫好嘛,人家會說閒話。」母賢英說:「你喊我幫你說一個還是可以。沒想到他說:肥水不流外人田。」
張正富說: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既然我也想娶,你也單身,我們何必在外面去找,省了那個麻煩。他說:本來我就覺得她很好。
張正富的決心和勸說讓母賢英無法拒絕,想想這個妹夫其實人還是很好,再說自己這麼多年來,介紹的人也不少,之所以不結婚,也還不是擔心新人對娃娃不好,張正富不存在這個問題。她最後答應下來,但是要求先秘密處一段時間再說。一時看看風聲,二是擔心處不好傳出去被別人笑話。
走漏風聲 老丈人聽到消息
兩個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好了兩個多月,期間雖然很難得在一起見面,但母賢英自從答應張正富之後,就開始像妻子一樣關心他。山裡面信號差,但只要一有信號,母賢英就要打電話給他,關心他的生活,吃飯,就像關心自己的孩子。兩個人的感情就這樣逐漸升溫。
8月29日,當張正富興衝衝地跑到老丈人家幫忙扳包穀時,他不知道老丈人已經聽到了風聲。
扳到中途休息的時候,老丈人突然問他:「是不是你在和大姐好。」張正富嚇了一跳,趕緊承認說:爸,我是有這個想法,不過如果你不同意,我不論以後到哪裡去,哪怕去上門了,你還是我的父親,我還是一樣的孝敬你。沒想到,老人家說:我沒有什麼不同意,就看你們,你們好當然就好。
張正富和母賢英簡直沒有想到,他們最擔心的親情關居然根本就沒有問題,所有的親戚都支持他們。「這是親上加親,當然好!」張正富的妹妹這樣對記者說。當然兩家的女兒也覺得他們很合適。雖然外面還有一些議論,但有了親人的支持,他們不再懼怕,開始以對象的身份出現。
婚禮儀式 告慰前妻和妹妹
地震後的第一個春節充滿苦澀,張正富就是在這個春節和家人商量好,儘快把婚事辦了。09年,他們打算有自己新的房子,而一個新家的組建更是一切的基礎。
春節剛過完,張正富和母賢英就去民政部門登記,完成了結婚手續。因災區結婚的太多,民政局一時沒有結婚證書,所以他們才沒有拿到形式上的本本。
「但我們是登記了的,已經是合法夫妻了。」張正富幸福地說,而一直很靦腆的母賢英也表示,這個老公很滿意。周圍鄰居更是看好這段婚姻。
2月5日下午,也就是他們結婚的當天,張正富帶著母賢英來到了自己曾經的家所在的那座大山下,以已經枯死的家裡的竹子為墳,表達對妻子,對妹妹,對地震中失去的親人的哀思。告慰他們的靈魂。
夫妻倆雙雙跪在墳前點起了香蠟和紙錢,放上一塊刀頭敬上一杯酒。
紙灰飛舞,張正富對著大山說:「妻子啊,我和你姐姐今天結婚了。希望你能夠理解,是地震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我一直找你都沒找到。你姐姐一直是一個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今後就互相照顧,撫養共同的女兒和你的父母。」
而母賢英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妹妹,不是姐姐故意搶你的老公,是天災害了大家。你放心,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我會好好撫養。」
聽到這裡,許多周圍的親戚已經難過得抽泣起來,一對苦難夫妻,就在這樣的悲情與親情中,在越來越多的祝福和理解中,開始了他們新的生活。每個人都相信,他們會幸福一生。(陳剛 四川新聞網記者 胥輝 北川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