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詩詞中,有很多描寫重逢的詩篇,最膾炙人口的是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還有李益的《喜見外弟又言別》:「十年離亂後,長大一相逢。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杜牧的《貽友人》:「自是東西客,逢人又送人。不應相見老,只是別離頻。度日還知暮,平生未識春。倘無遷谷分,歸去養天真。」宋代晏幾道的《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鍾》的「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與老友或者是親人久別重逢,不管怎麼說,不管在什麼樣的處境下,都是一件讓人激動的事。在這麼多久別重逢的詩詞中,最令人感動的,要數杜甫的《贈衛八處士》了。
贈衛八處士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危機已,驅兒羅酒漿。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雖然這首詩已經成為流傳千古的名篇,但是詩中衛八處士究竟是誰,並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按照唐代人的習慣,往往對別人只稱排行不稱名字,不過也有在排行後再出現名字的。諸如李白寫給杜甫的《魯郡東門送杜二甫》,王維的《贈祖三詠》等。處士,是對隱居不仕之人的稱呼。所以,這位衛八處士,只能是一位在家裡排行第八的隱居賢者。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參和商,是兩顆星星。參星居於西方酉位,商星居於東方卯位,一出一沒,永不相見。詩人用這兩個永不相見的星星,來比喻人生相逢的不容易。然而,如此難逢的時刻,卻「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久別重逢的兩位好友,已經不再是少年時的模樣,都已經兩鬢斑白,滿面滄桑,甚至都誤以為對方可能不在人世了。這樣的重逢,讓兩個人都感嘆不已,相逢忍不住驚叫起來。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兩位當年的好友,已經有二十年不曾見過面。這二十年,兩人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僅僅是兩鬢白斑,身邊的兒女也有了一大群。不知道讀者中,有沒有人到中年的朋友。人到中年,忽然見到少年時期的小夥伴,看到他(她)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和他(她)長相非常相似的孩子,心中也已一定會發出和杜甫相似的感嘆:「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及已,驅兒羅酒漿」,這位衛八處士的家教非常好,他的兒女也非常的懂事,畢恭畢敬地問父親的朋友,從哪裡來。然後又聽從父親的吩咐,給客人拿了好酒來。
僅僅有好酒,當然還是不夠的,還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這些橫普通的家常菜,讓兩位故舊好友,酒興大作,「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即便是一口氣喝了一大杯酒,也沒有要醉的意思,這大概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吧?
這短暫的重逢,並不能維持太久,到了明天,兩人就要又分開了,「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分開之後,又會怎麼樣呢?兩人誰也不知道。
杜甫的這首詩,大概創作於乾元二年春天,當時,杜甫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在途中,杜甫忒一去拜訪了年輕時候的朋友衛八處士。此時的杜甫,心緒不可能太好,但是和舊友重逢的興奮,卻依然遮掩不住地從詩文中流淌出來。
整首詩如同行雲流水,從對舊友的思念寫到與舊友的重逢,重逢時的歡喜,感嘆人生的變化之大,宴席中的暢意,以及即將再次別離的感嘆。有喜有悲,有離有合,寫盡了人生,成為最為經典,也最令人感動的重逢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