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許月卿有一首《天貺》詩:「天貺逢佳節,地靈鍾異人。今朝書上考,同日是生辰。部使星留次,臨川月半輪。明年當此日,五馬列朝紳。」「天貺」即上天恩賜的意思,在宋朝,它是一個節日。《宋史》「本紀第八·真宗三」記載:大中祥符四年正月「丙申,詔以六月六日天書再降日為天貺節」。
宋真宗就是那個籤訂「澶淵之盟」的皇帝趙恆。1004年秋,遼國蕭太后與遼聖宗親率大軍侵入宋境,在宰相寇準的力勸下,畏敵如虎的趙恆被迫親徵,一番徵戰後,宋遼雙方在澶州議和,籤訂了「澶淵之盟」:遼宋約為兄弟之國,宋朝每年送給遼國歲幣銀10萬兩、絹20萬匹,兩國以白溝河為邊界。趙恆把「澶淵之盟」作為一件「豐功偉業」而沾沾自喜。不料,有一天,寵臣王欽若對他說:「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是城下之盟也。以萬乘之貴而為城下之盟,其何恥如之!」(宋史·寇準傳)王欽若的本意是想構陷寇準,沒想到卻刺疼了趙恆的虛榮心,趙恆為此悶悶不樂。善於察言觀色的王欽若為了迎合好大喜功的趙恆,便策劃了天降詔書、泰山封禪的鬧劇。於是,趙恆煞有介事,編造「天降昭書」的騙局,他率領群臣,車載「天書」來到泰山,舉行了隆重的答謝天恩告祭大禮,並定於每年六月初六為「天貺節」,官員放假一天,到道觀行香,京城上清宮等處還要建道場,全國禁屠九天,停刑一天。趙恆還下詔擴建岱廟,建造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天貺殿。
趙恆設立天貺節的本意是想利用天神道教愚弄民眾,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註定行之不遠,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貺節原來的含義逐漸被遺忘了,而衍生出晾曬衣物、書籍等習俗,民間有「六月六,曬紅綠」之說。關於曬書,民間有玄奘曬經書的傳說。相傳,玄奘法師赴印度取經,歸來途中,經書不慎落入水中,他撈起後將經書放到高崖大石之上,一一晾曬,而這天正是六月初六。對此,《西遊記》第99回亦有描寫。此後寺廟就在六月六這一天翻動、曝曬所藏經書,故稱「翻經節」。明代劉侗、於奕正的《帝京景物略》記載:「六月六日,曬鑾駕,民間亦曬其衣物,老儒破書,貧女敝縕,反覆勤日光,晡乃收。」清朝富察敦崇的《燕京歲時記》說:「京師於六月六日抖晾衣服書籍,謂可不生蟲蠹。」潘榮陛的《帝京歲時紀勝》云:「六月六日內府鸞駕庫、皇史宬等處,曬晾鸞輿儀仗及歷朝御製詩文書集經史。」清代文人顧祿在《清嘉錄》中記載,一些信佛的婦女,每年此日(六月六)便到寺廟中去翻經念佛。
歷史上的曬書興起於何時?東漢崔寔《四民月令》有記載:「七月七日,曝經書及衣裳,不蠹。」這說明,早在東漢時期就有了曬書的習俗,但時間不是六月六,而是在七月七。唐·杜牧《西山草堂》云:「曬書秋日晚,洗藥石泉香。」也應是七月之後。南北朝時期劉義慶的《世說新語·排調》講述了一個和曬書有關的有趣故事,七月七這天,東晉名士郝隆見富裕人家紛紛曬出綾羅綢緞炫富,於是,他就仰躺在太陽下,露出腹部。人家十分好奇,問他在幹什麼,他回答:「我曬書」。既顯示他對富家炫富的不屑,又誇耀了自己滿腹經綸、才學橫溢。這故事後來衍化為「仰臥曝日」之典。《漳州四時竹枝詞》就有「曬衣六月蠹能除,酷熱金烏燎太虛。此日天門開好曬,郝隆惟曬腹中書」的詩句。
不過,為什麼宋明清時期,曬書節又定在了六月六呢?我想這與趙恆的六月六「天降詔書」的故事和玄奘六月六曬經的傳說有關。再者,北方在六月進入了陰雨季節,江南地區更是梅雨天氣,書籍極容易受潮黴變,於是,文人士子們一遇到晴日便將書籍拿出晾曬,而六月六又多值晴天朗日,陽光充足卻不甚毒烈,此時曬書,既能起到乾燥去黴的作用,又可驅除藏匿於書卷中的書蠹。康熙年間,浙江嘉興飽學之士朱彝尊,滿腹學問,但懷才不遇,屢試不第。有一年的六月六日,他得知康熙皇帝微服南巡浙江,便在康熙必經之地袒胸露肚地躺在烈日下暴曬,康熙看見後奇怪地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啊?」朱彝尊回答說:「我一肚子學問派不上用場,快發黴了,今天曬一曬。」他的怪誕行為引起了康熙皇帝的注意,恰巧在這一年,50歲的朱彝尊高中博學鴻詞科,被朝廷封為翰林院檢討,負責撰修明史。清人潘平雋有《六月六日曬書詩》:「三伏乘朝爽,閒庭散舊編。如遊千載上,與結半生緣。讀喜年非耋,題驚歲又遷。呼兒勤檢點,家世只青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