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和宇燕去培訓,百無聊賴,把浮生來來回回翻了好幾遍,每篇都要再留一次言。教主說,再不更新詩詞課別人會以為鳴師的詩詞課倒閉了;教主在餵完夜奶的凌晨2點鐘留言,公眾號還沒有更新,簡直要發瘋了;最後的最後,哀莫大於心死,教主啥也不說了…….,
今天我就更新一下詩詞吧,但願不是莊子的西江之水,這是個典故,點名教主,自己去查資料,留言裡解釋一下啥意思哈。
這兩周都在學同一首元好問的《雁丘詞》,不要問我為什麼選這首詞,因為我也不知道哈。就是上周六培訓無聊隨手翻到就想學了。也不要說這詞適合小學生的娃娃學嗎,人家元好問寫這首詞的時候也才十六歲呢,也不過是個青蔥少年呢。如果有一天我開一個線上課程,我的廣告詞就打算是「陳老師詩詞課的魅力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她下一次要教什麼……」
摸魚兒 ·雁丘詞 金 元好問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生於金元之交興廢之際的元好問,號遺山,有很多身份:官員/儒者/隱士/文藝理論家/歷史學家/文壇領袖,放在今天,妥妥的優秀「斜槓青年」(此處點名楊宇燕,在留言裡為大家解釋什麼叫斜槓青年)。但他在68歲的臨終遺言裡說,身死之日,不願有碑,只願在墓頭樹三尺石,書曰「詩人元遺山之墓」。在諸多斜槓中,他最認同的最自信的卻是自己的詩人身份,元好問一生與詩歌如膠似漆,詩讓他名動京師,詩讓他踏入上流,詩讓他寄託感情,詩讓他永不磨滅,他寫了5000多首詩,今存1388首,詞今存384首,「詩人」之於他,實至名歸,名符其實,恰如其分!
元好問寫詩,有家庭淵源,他的遠祖元結是盛唐詩人,據說元好問「七歲能詩,稱為神童」,十六歲的元好問,跟小夥伴們一起去并州今天的山西太原參加科舉考試,路上遇到捕雁的獵人,少年的心很好奇,就跟獵人攀談各種奇聞。這一對話不要緊,對話出一首驚世之作來。獵人很感慨的說:「我今天打死了一隻大雁啊!」少年說:「胡說,你手上明明有兩隻!」獵人連忙解釋說:「我真的只打中一隻,另一隻是自己死的,我將那隻雁打下來之後,另一隻在附近一直飛,叫聲很是悽慘,緊接著便撞到地上死了。」
這個無名獵人不會想到,與他對話的少年,不是一般的少年,而是個有情懷的詩人騷年。這兩隻殉情的大雁深深震撼了少年元好問,人世間竟然還有這種操作!這個獵人無意識成了推銷界的鼻祖,用文化用情感來包裝的商品更能打動人心,這兩隻大雁在元好問的心中已經不是普通的大雁了,他說:「你這兩隻大雁多少錢,我買了!」
少年買下兩隻大雁,在汾水河邊埋葬了它們,磊石作為標記,並命之以「雁丘」。對美好生命的同情,悲憫,感動,震撼,讚嘆,讓他和他的小夥伴們詩情迸發,對著這滔滔的河流,茫茫的宇宙,於是,曠絕千古的一問,流傳千古的名句就要在電光石閃間誕生了!這兩隻大雁是何其不幸,命喪於獵人之手,這兩隻大雁又是何其有幸,重生於詩人之口!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許」,詩人不辜負他的名字好問,開頭這一劈頭蓋臉好問,問哭了後世多少痴心兒女,也成就了多少文學作品的經典境界,比如瓊瑤《梅花三弄》裡的歌詞,金庸《神鵰俠侶》裡李莫愁臨終一跳的吟誦。問問世間的各位,情到底是什麼?直叫這世間的人、物、草木生死相隨!然而,誰來回答呢?誰能回答呢?誰又敢回答呢?(一班,二班的娃們,敲黑板,此句知道我在模仿誰的,請留言作答)元好問一生極少寫愛情詩,並且對纏綿悱惻的詩風多有諷刺,比如他就曾經諷刺秦觀的「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是「女郎詩」。但無真性情又怎麼是一個好詩人呢,詩人明明對這首詩情有獨鍾,到晚年重讀舊稿,激情不減,重修重寫序,成為我們今日所看到的稿子,可見,這一問,這一《雁丘詞》絕不僅僅是他十六歲一時的感受,而是凝聚了他一生的思考感嘆與滄桑。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此時大雁在作者心中已經不是自然界的動物了,而是他所敬仰的對象,作者想像大雁雙飛雙棲的情景,天南地北,寒來暑往,相攜相依,正是這雁群中也難得一見的痴情兒女。回憶的暗箭看似溫柔,實則傷人,往昔的歡樂有多甜蜜,而今的離別就有多痛苦!
「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詩人繼續想像大雁的悲傷:綿綿的雲海,起伏的雪山,將殘的日照,這背景有多宏闊,這大雁就有多孤單。有你在,從不覺這千山萬水遠,風霜雪雨嚴,而你不在,這歡樂後的離別,溫暖過後的寒冷,才是真正的黯然銷魂,真正的徹骨冰冷。拿什麼來相許,拿什麼來回報,唯有以生命。我不相信晚年的元好問只改了這首詞的音律,這刻骨銘心的體驗和細膩多情的心路歷程明明非曾經滄海之人不能刻畫,不能描繪。到這裡,我有些理解元詩人為很麼譏諷秦詩人為「女郎詩」了,同是寫纏綿情事,元好問的世間萬裡千山,明顯的直爽明快,大氣磅礴。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這汾水一帶,是當年漢武帝祭祀后土的場所,武帝在《秋風辭》裡曾經極力渲染熱鬧的場面,簫鼓齊鳴,棹歌齊發,「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而今這些場面已經寂寞如煙,平林荒漠,一片蕭索。這兩隻雪雁有武帝襯託還不夠,詩人還請出了屈原的《招魂》和《山鬼》。屈原的《山鬼》是一首神話色彩很濃的苦戀之歌。山中的女神以香草妝點,雙目含情,笑意盈盈,然而她的情人何在呢?「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山鬼」只能在風雨幽冥、猿啼葉落的山谷中永遠思念她的情人了。作者鍾情的大雁,永遠也只能在這一抔黃土下,回天無術了!
但是,作者馬上賦予了兩隻大雁極高的境界和價值。「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上天也會嫉妒這兩隻大雁,深情即是一樁悲劇,必得以死來句讀。它倆雖不能說是重於泰山,卻也不能跟鶯兒燕子之死一樣同歸於黃土。它的美名將「千秋萬古」,被後來的騷人墨客歌詠傳頌。
果然,詩人說的都是對的。除了在今天在山西太原市的汾河公園裡,雁丘自然仍在那裡,成了一個憑弔觀賞的景點,石鐘山據此創作的一篇小說《雁》被選入初中課文外等種種憑弔,還有個叫張雷的詩人為元好問和他的詩寫下一首小詩值得一提:
雁丘
——張雷
萬裡層雲,
日月失色。
千山暮雪,
風雨凝愁。
那年,
遺山赴試并州,
這是他中途心靈顫抖的感喟,
比他的試卷,
更為風流!
文章結束,課堂結束,三年級小朋友樂樂問我:這大雁故事是真的嗎?我對他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正如這「問世間、情是何物」,我也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