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比《怒》還怒,比《錯亂的一代》還錯亂的《愚行錄》,超乎想像的顛覆關係。可以說「光妹」滿島光與「小七」妻夫木聰已經提前預定了今年的日本奧斯卡。光妹就像小天使一樣出現在電影預告片中,但你萬萬想不到她經歷了什麼。
你也萬萬想不到,作為哥哥的小七又做出了什麼樣的回應。
電影《愚行錄》根據貫井德朗的同名小說改編,與日本現代諸多獲獎的推理小說一樣,架構在懸疑外殼上,橫截出社會百態,拷問著人心。
這對眾人眼中的理想夫妻和一對可愛的孩子,到底為什麼會遭到殺害?在那些滔滔不絕的話語中是否隱藏著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僅僅只是自身愚行的反射罷了?
《愚行錄》與吉田修一的《怒》都基於一樁滅門慘案,從偵破懸案的角度,一步一步帶觀眾揭開謎題,在得知真相的過程中,你會發現讓你毛骨悚然的並不是事實真相,而是……
虛偽的社交網絡
《黑鏡》第三季第一集就展示了一個類似微信「朋友圈」社交平臺, 朋友之間通過評星體系,星級越高的用戶可以體驗社會更便捷的服務,享受更高級別的業務,一個想要升級買更大公寓的女性每天掛著僵硬的微笑,維持著虛偽的社交網絡。
《愚行錄》則展示了一個更令人窒息的女性社交圈。光妹飾演的田中光子,努力考上了自己心儀的頂級高校,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家庭的陰影,展開自己的新生活。
然而,進入高校的第一天,她就被告知了一個不明言說的事實:考進來的同學大多聚集在一個出身不好的圈子,而直系升級的同學則大多處在一個更高貴的圈子。
也就是說,大致通過家庭背景來分,高等級的和高等級的人相處,低等級的和低等級的相處。
如果你的長相加分,你擁有一個升級的可能。電影裡面,就有這樣一個破例——夏原友季惠(松本若菜 飾),她以一般的家庭背景升格到高等圈子。
松本若菜飾演的夏原友季惠
友季惠是低等圈子女生時常談論的對象,她們羨慕著友季惠舉手投足中的優雅,渴望成為友季惠的朋友,當然,也渴望著進入更高等級的圈子。
於是,友季惠對低等圈女生的一次回眸與恩惠,都成了她們津津樂道的事情,她們樂意當著友季惠的小跟班。表面上不屑一顧的女生,也不知不覺中沉浸在虛偽的假象中,認為得到友季惠的認可就是一種莫大的榮譽。
而男性眼中的友季惠則是人見人愛的天使,甚至,低等圈女生被友季惠輕而易舉地搶走的男朋友也會說,誰不想有友季惠這樣的女朋友,體貼又美麗,還篤定女生都妒忌友季惠、污衊友季惠。
那麼,友季惠選擇接近低等圈裡長相同樣美麗的田中光子,是為了帶她一起升格嗎?一開始,低等圈的朋友為光子高興,想得到幸福的單純光子就這樣被友季惠循循善誘,成了名副其實的「玩物」——高等圈的援交女。
被友季惠搶走男朋友的女生說:光子錯就錯在長得美,又有私心,所以才會被利用。
這句話,一語中的、簡單明了,但是這樣評價光子是殘忍的,要知道光子經歷了什麼,她渴望的不過是簡單的幸福與完整的家庭,她錯就錯在不明白社交規則,美麗假象背後的骯髒交易,成了友季惠手下的傀儡與籌碼。
光子,她渴望被愛與愛人,在低等家庭得不到,私以為努力,便會在公平的社會中改變現狀、獲得幸福,但社會回饋她的卻是一個無法升格的事實。
幸福美滿的家庭假象
另一方面,我們剖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發現事實也並非如此。
影片中,被殺害的田向家就是一個羨煞鄰居的美滿家庭,友季惠美麗溫柔、優雅端莊,老公田向浩樹(小出惠介 飾)是一個公司的精英白領。
但是隨著案情的推入,田向浩樹與友季惠類似的上位史也被挖掘出來。
他與朋友玩弄女生感情,先後與傻裡傻氣又渴望被愛的女性發生關係,又以不想與朋友擁有同一個女友為理由,狡猾地拒絕對方而脫身。
隨後,他勾搭有錢女生和老總千金。可以說,他擁有的眾多女朋友,只是他升格路上的一個籌碼。
一方面,他有一個長期穩定補給自己高檔生活的女友,另一方面,他又會不定時去勾搭某個公司老總的女兒,獲得他事業上的晉升機會。
讓人無法理解的是,長期補給他的女友深知他的動機,還認為這也是一種單純,單純到可以被控制——用錢便可以擁有他的愛,畢竟她擁有的也只有錢,她需要的也不過是一份愛情。
無論是出身高層的女友還是出身底層的光子,他們都是渴望被愛的人,卻一遍遍在社會規則中,扭曲了自己的價值觀,產生了弔詭的男女關係,而她們眼中擁有幸福美滿家庭的人,卻不過是「一襲華麗的袍子,裡面爬滿了蝨子」(張愛玲 語)。
所以,友季惠與浩樹的結合,不過是兩個互相利用維持社會地位的人罷了。並沒有所謂的幸福或美滿可言。
無法言說的倫理道德
影片一開始呈現了武志(妻夫木聰 飾)在公交車上被迫讓座的劇情,這讓我們想起了很多次在公共場所中類似的場景,被旁人道德「綁架」,強行給老人或小孩讓座,但也有可能,那個時候你比他們更需要一個座位的休息。
田中在這段劇情裡,被叫起來讓座後,他一瘸一拐地下車時,摔了一跤,這時他慢慢起身,望向那位站在道德至高點「綁架」他的旁人——他們的神情都掩藏著內疚的心,端著一幅正襟危坐的樣子。
其實,田中並沒有瘸,但他的行為恰恰向我們證明了道德的虛偽面。
影片更是首尾呼應的以田中主動讓座來收尾,他主動讓座了一個孕育著生命的母親,他看到她呵護著自己肚子裡的生命,似乎看到妹妹在呵護自己的孩子一般。
倫理與道德一直是社會評價體系的主要兩大標準,也可以說是兩大枷鎖。斯多亞學派認為當下層階級的犬儒主義受到壓制時,道德則成了維繫國家的基礎。道德也並非是天然而成的自然法則,不過是一種意識形態統治工具。
所以,在很多時候,我們並不能依據一個所謂客觀倫理道德標準,從一個表面現象來評價一個人。
光子和田中武志(妻夫木聰 飾)是一對打破我們慣性倫理思維的兄妹。雖然光妹和小七都在以往的電影裡,遊刃有餘地駕馭過同性戀角色,但這次兩人非比尋常的兄妹關係更考驗著兩人的演技。
據說,小七為自己在曝光武志和光子關係的那場戲裡用什麼表情而煞費苦心,始終不確定自己最後的處理是否正確,直到上映前他還給石川導演就此發郵件詢問。
一開始,影片營造了光子在監獄的詭異氛圍,不免讓人猜測她就是精神失常的殺人者,但劇情並沒有落入精神病的俗套。
光子的記者哥哥田中武志,突然興趣使然地展開對滅門懸案的調查,隨著案情的推進,一度讓人懷疑他是在尋找妹妹殺人的動機。但在光子與醫生的幾段語無倫次的談話中,我們似乎又明白了事實並非如此。
光子比誰都清楚,她已經不可能再擁有更多,她不過想有一個可以愛護的生命,一個不必再經受她所經受的一切的孩子。這個奢侈的願望竟是用我們無法想像的方式完成,這就是《愚行錄》的痛——我們渴求的如此之少,社會給予的也如此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