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直覺不靠譜,你們說得沒錯,之前死理性派的文章中有大把的依據;也有人說直覺是人性(Human Nature)的一部分,相較推理更擅長處理複雜問題,心事鑑定組的文章不就早已為直覺翻案了嗎?其實這並不是自相矛盾,直覺本身也並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直覺與推理是人類決策與判斷的兩類主要模式,我們的大腦離開誰都玩兒不轉。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嘗試採用實驗科學視角研究直覺決策的機制,具體來說,又可以劃分為兩個層面:一類是行為實驗,從行為層面研究直覺決策的外在特徵,從行為現象中探討直覺決策的利弊;在此基礎上,可以再進一步,探索人們做出決策時大腦的思維過程,從神經科學層面研究人類決策行為背後的神經機制。說到認知神經科學,可謂是方興未艾,最近《最強大腦》的開播更是提高了人們探索大腦奧秘的興趣。然而,應用神經科學的技術手段,研究直覺決策過程,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困難重重。
在大量涉及人類決策與判斷的研究中,直覺一直屬於被忽視的選題之一,直到近年來,才逐漸引起管理學界的重視。事實上,決策並不是純理性的邏輯推斷過程,其認知過程十分複雜。直覺決策具有快速、潛意識性等特點,通常在涉及多維度的決策中被專家所使用。這類決策通常在人們高度自信的情況下基於先前的大量經驗做出,決策做出之後人們常常難以解釋清楚做出決策的原因。一般地,人們認為直覺與推理這兩種認知過程的特徵存在顯著差異。推理決策的做出是緩慢、受規則約束的,而人們在做出決策的過程中也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目前,主要有兩類常見的無損傷研究大腦活動的設備,一類用於記錄大腦活動的磁感應變化成像,空間解析度高,但由於全腦掃描的速度慢,這種設備的時間解析度較低;另一類用於記錄腦電壓在時間維度的變化,時間解析度很高,但受到顱骨、頭皮阻抗影響,空間解析度低。在上述記錄大腦活動的技術中,屬於第一類設備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技術和屬於第二類設備的事件相關電位(ERP)最為成熟、應用最廣。二者都客觀反映了刺激事件在大腦中引起的相應腦區活動,不同的是,前者依靠腦血流變化引發感應磁場,後者則依靠腦神經元放電產生的微電位。兩種技術各有利弊,目前還不能做到完全互相替代。
為了探討人類直覺決策的神經機制,並與推理決策的神經機制進行對照,參加實驗的被試通常會被要求分別完成一定數量的直覺決策和推理決策任務。不同於直覺決策任務,推理決策任務的完成需要綜合各種信息,在深思熟慮之後做出,往往耗時較長。由於事件相關電位(ERP)設備的時間解析度很高,而為數據分析截取的時間窗通常僅為1000-1200ms,被試很難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推理決策任務。如果沒有更巧妙的實驗設計,將完成推理決策任務的時間進一步縮短,現階段很難將ERP設備應用於直覺決策研究,正因為此,現有兩項神經科學研究成果均來自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領域。
在第一次試圖從神經科學的角度揭示直覺決策神經機制的研究中,作者設置了兩項實驗任務:一種是可以通過推理解決的「受控-可解決問題」、一種是必須通過直覺解決的純協作問題[1]。「受控-可解決問題」中,只要被試有足夠的計算能力,都可以利用遊戲的數學結構,找到其最優策略;而在純協作問題中,只有當兩個被試「心有靈犀」、默契地做出相協調的舉動時,才能贏得該遊戲,此時推理完全沒有用武之地,想要解決問題,唯有訴諸直覺。這項研究通過巧妙的實驗設計,完全區分開直覺、推理兩種決策模式。
實驗任務示意圖。Dominance:行為「受控-可解決問題」示例,Coordination:行為純協作問題示例;A列示例採用了數字遊戲的形式,B列示例採用了盒子遊戲的形式。圖片來源:W. Kuo et al. Science 324 (2009) 519-522.
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的結果顯示,人們在完成直覺、推理決策兩類任務時,大腦的激活區域有顯著差異。換言之,直覺與推理兩類決策的認知加工過程並不相同。相較於完成純協作任務,被試在完成「受控-可解決問題」時額中回、頂下小葉、楔前葉的激活程度更高;而在在完成純協作任務時,被試的腦島、前扣帶回的激活程度更高。
考慮到人們依靠與生俱來的道德標準,人們在對涉及道德的場景進行判斷時,在很大程度上應用到直覺。另一個研究小組設計了兩種道德任務:「外顯式」的道德任務涉及道德推理,「內隱式」的道德任務涉及道德直覺[2]。被試觀看了50張令人不快的圖片,其中一半圖片違反了人們的道德觀念。隨後,一半參與者完成「外顯式」任務,即對圖片違反道德的程度進行評價;另一半參與者完成「內隱式」任務,即判斷該圖片描繪的場景發生在室內還是室外。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的結果顯示,儘管實驗組被試在完成「內隱式」任務時,精力集中於判斷圖片場景的發生地,但他們與道德判斷有關的腦區依然得到了激活。
實驗過程示意圖。左、中、右三幅圖分別為道德、不道德、道德中性刺激材料的示意圖。刺激圖片呈現6s後,被試將完成「外顯式」任務或「內隱式」任務,評價或判斷時間為4s。圖片來源:C. Harenski et al.NeuroImage 49 (2010) 2707-2716.
被試在完成外顯式任務時,其內側前額葉皮質存在顯著激活,而在完成內隱式任務時,大腦不會出現該狀況;此外,兩組被試的顳頂聯合區均表現出更高程度的激活。這一結果表明,腹內側前額葉對於道德推理的貢獻更大,而顳頂聯合區對於道德直覺的貢獻更大。這項研究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道德直覺」的存在,並初步找到了「道德直覺」的神經機制。
儘管上述兩項研究為廣大認知神經科學學者進一步探索直覺決策問題指明了方向,最近幾年間,這一領域的學術進展卻相對緩慢。目前,從應用認知神經科學視角研究直覺決策問題,主要存在兩方面的障礙。一方面,人們通過直覺做出決策時,對自身所處的環境具有較高的要求。通俗的講,直覺是一種「靈感」,是「思維的火花」。面對複雜的決策與判斷問題時,人們需要一個相對輕鬆、舒適的決策環境。可是神經科學的研究,要麼把你關在一個黑暗隔音的密室中,要麼需要你忍受嚴重的噪音,你的頭必須一動不動,甚至決策還有時間壓力。在這種環境下,直覺可能完全不靈了!
另一方面,要設計出W. Kuo et al.(2009)那樣無法依靠推理解決的、高度純粹的直覺決策任務是非常困難的。前人在行為研究中採用的實驗任務,比如說挑選車輛,決策任務本身並沒有特殊性,無論是通過直覺還是通過推理,都可以順利解決。相應地,任務被歸為直覺還是推理決策,取決於給予被試的思考時間是否充足,以及被試在完成任務中是否受到幹擾。嚴格來說,這類任務並不是純粹的直覺決策。有鑑於此,至今仍很少有學者採用神經科學的視角研究直覺決策。
如果說人類決策是一個黑箱,那麼直覺決策就是黑箱中某個隱秘的角落。經過前人的努力,我們似乎在黑箱上穿出一個孔,讓外界光線慢慢照進去,對於那個神秘的角落卻仍舊是霧裡看花。要真正了解直覺,單靠認知神經科學這一股勢力還遠遠不夠。直覺與推理,人類決策與判斷的雙子星,還有待各前沿交叉領域的學者來共同探索。
(本文作者是來自浙江大學神經管理學實驗室的博士生,果殼網歡迎更多科研工作者為我們撰稿或者接受我們採訪,熱情的邀請函在此。)
(作者:科普中國責任編輯:天極科普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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