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揚宗（中國科學院大學）
10月9日，杜潤生先生因病去世，享年102歲。出生於山西太谷農村的杜潤生曾任中共中央農村工作部秘書長，1982年~1986年連續五年主持起草了五個「中央一號文件」，被譽為「中國農村改革之父」。而他曾在中國科學院20年，先後擔任副秘書長、秘書長、院黨組副書記，是組織領導12年科學技術遠景規劃制訂工作的主要智囊和主筆人，他主持起草了被鄧小平稱為「科學工作的憲法」的《科學十四條》等重要文件，為我國科技政策和科技管理工作作出了重要貢獻。這些工作，使他的名字永遠銘刻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科技發展史上。
1960年底和1961年初，為了扭轉「大躍進」造成的被動局面，黨中央號召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要求各條戰線總結出方針政策性的條文。中科院黨組及時部署，由秘書長杜潤生主持這一工作，汪志華、朱琴珊、吳明瑜等同志參加。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他們於1961年2月提出了當前工作的若干條意見。2月底經黨組擴大會議討論修改為「十四條」。3月，杜潤生親自率隊到化學所蹲點進行整風試點，開展了地毯式的調查研究。他先後同蔣明謙、梁樹權、蔣錫夔、張斌等9位研究人員進行了個別談話，對研究所的主要問題有了充分的了解。在化學所、微生物所整風試點的基礎上，杜潤生主持對「十四條」作了修改補充。
1961年4月，中央分管科學工作的聶榮臻副總理讀到中科院黨組呈送的「十四條」草稿後，認為非常好，應當面向全國。他決定用國家科委黨組和中國科學院黨組的名義將文件上報中央，並把文件名稱改為《關於自然科學研究機構當前工作的「十四條」意見（草稿）》，簡稱《科學十四條》。隨後，院黨組書記張勁夫同志和杜潤生兩次到上海徵求上海市委和上海分院領導的意見，並在北京召開了科學家座談會和院黨組擴大會議，聽取各方面意見。5月底在杜潤生的主持下對文件進行了最後的修改後，隨即上報聶榮臻定稿。1961年6月，《科學十四條》上報中央。7月6日，劉少奇同志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對「十四條」和聶榮臻的有關報告進行了認真討論。7月19日，經中央正式批准《科學十四條》在全國科研機構中實行。
杜潤生在主持起草「十四條」的工作中，表現出廣闊的政策視野、深刻的理論水平和高超的管理思想。據吳明瑜先生回憶，「十四條」中「初步紅」的提法、黨如何領導科學工作、區別學術思想與政治思想等重要內容，均出自杜潤生。
「大躍進」期間，對知識分子提出了「又紅又專」甚至「紅專深透」的要求。這是一個很高的標準，很多高級知識分子被視為「只專不紅」，走的是「白專」道路。這一問題成為很多科學家思想上的一個大包袱。在化學所調查期間，他發現大躍進期間給科學家戴「白專」帽子的現象十分突出。針對這一問題，杜潤生提出了「初步紅」的界限，即「一、擁護黨的領導；二、熱愛祖國，積極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這兩條降低了對科學家不切實際的政治要求，團結和保護了廣大知識分子。吳明瑜認為，有了這一條，才有1962年周恩來、陳毅在廣州會議上給知識分子脫帽加冕，有了這一條，才有1978年科學大會鄧小平重申中國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
杜潤生在起草「十四條」時，還對研究所內黨如何領導科學工作提出了新的思路。當時院內研究所黨的領導幹部「浮誇」「瞎指揮」「命令」之風盛行，對此，杜潤生先是提出了愛護科學家的四項緊急措施：「1.生活；2.保證『勞動力』用於第一線、實驗室；3.保證健康；4.保證安全」，繼而又在院黨組領導的支持下，思考政策、制度層面的解決之道。根據科學院的實際情況，杜潤生提出：在研究所這一層，所黨委起領導作用，但也要徵求專家的意見，尊重專家；對研究室一級，黨支部不負領導之責，不起領導作用，而是起「監督保證」作用。這就大大減少了一些不懂科學或科學水平不高的黨員幹部對科研工作的瞎指揮和幹擾。但也正是這一條，使杜潤生遭到了一些人的記恨，成為「文革」初期中國科學院被打倒的第一位院領導幹部。
為了在科學工作中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政策，杜潤生提出要「正確地具體劃清政治問題、思想問題、學術問題三者之間的界線」，「如果因缺乏充分研究一時劃不清楚，則不宜輕易發動批判」，「不要無準備地一哄而起，採取多數鬥少數和簡單地用『帽子』壓人的方法」。針對一些人擔心這樣會犯錯誤，杜潤生指出：「檢查政策有兩條標準，一條是調動多數積極性沒有；第二條是學術繁榮不繁榮。」
「十四條」穩定了科研工作秩序，調動了廣大知識分子的積極性，為我國科學技術在20世紀60年代初取得一系列突破性的成就奠定了必要的基礎。隨後，杜潤生又主持起草了《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研究所暫行條例》（簡稱《七十二條》），於1961年9月15日在中科院頒行。「七十二條」貫徹「十四條」的精神，奠定了中科院研究所組織和管理制度的基礎，許多內容至今看來都是非常前瞻性的。
（本文原載於10月16日出版的《中國科學報》，《知識分子》獲授權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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