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頡堅實的腳步聲在大廳裡迴響,他向阮朗完全展示了這臺機器,而後收斂了嘴角的笑容,正經道:「這是一臺思想鋼印機。」
在阮朗露出疑惑的神色後,於頡向他闡釋了思想鋼印的作用和意義,但這解釋令他更加不解。他不明白,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其實在找到你之前,我已經觀察了你很久。」於頡十分耐心,他的表情再次柔和起來,望著阮朗的眼睛,「從你的舉止、眼神,還有你的心理檢測報告上,我都可以斷定,你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悲觀主義者。」
的確,那份檢測報告單,顯示阮朗擁有極強的消極性人格。
「但這兩件事又有什麼關聯?」阮朗警惕起來。
「你是個悲觀主義者,所以,你一定認為,在三體與地球的對決中,地球必輸無疑。「於頡凝視著阮朗,「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片刻後,阮朗已能從於頡的笑容中讀取出比溫和更多的信息,那是某一種心照不宣的東西。
阮朗清了清嗓子,發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於頡的目光轉向思想鋼印機,後者靜靜地臥在那裡,像是蟄伏在虛空中的飢餓巨獸,在等待著它的獵物。
「藏匿它、維護它、使用它、傳承它,甚至在未來某一天,讓它引領著鋼印族完成使命。」於頡道。
「是什麼使命?」阮朗突然產生了興趣,感到口乾舌燥。
於頡重複念了自己的名字,而後稍顯深沉:「離開地面,一直向上飛,永不降落。」
解釋完畢,於頡將目光定在阮朗臉上,說:「如果你接受,我希望你立即打上鋼印,只有真正成為鋼印族的一員,我才能完全信任你。」
他又溫和地解釋:「不是說我現在不信任你,只是,變數等同於希望和絕望。鋼印族坎坷至今,再經不起一次冒險。」
阮朗注意到他說話時右手始終揣在外套口袋內,明白假使自己說「不」,會得到什麼下場,幸好他並不介意。不論於頡的話是真是假,也不論鋼印將在他腦中刻下什麼內容,他都已經產生濃厚的興趣,無法遏止了。
或許是廳內久不通風的空氣使人頭腦發昏,或許是當下的氛圍令人無法拒絕,或許純粹就是天性使然,當阮朗的雙手撫摸著機身冰冷的金屬外殼那一瞬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就像在沙漠裡見到綠洲。
他應聲說:「我接受。」
這三個字,如同於頡的腳步聲一樣,在大廳內迴響不絕。
阮朗躺了上去,接受烙制思想鋼印。於頡站在他身邊,一邊操作一邊解說。這臺思想鋼印機已經沉眠了許久,使用前需要激活,於頡刻意放慢語速,道:「密碼是一段詩,很長,你聽好——「
「『從一個地方出發,能同時到達兩個相反的方向。我將騎著我夢中那隻憂傷的豹子,冬天去人間大愛中取暖,夏天去佛法中乘涼。』」
阮朗集中了全部注意力,仍是沒能記住這一長串文字:「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早就被禁了吧?」
於頡的手指飛快敲擊界面,輸入編程後的密碼,頭也不回地說:「作者是距今大約四個世紀以前的詩人,我偶然得到一本他的詩集,雖然確實是禁書,但我讀起來,感受到的卻不是風花雪月。」
阮朗微微側頭,想要透過眼前密密麻麻的設備零部件,去看於頡的臉。
「從同一個地方出發,能同時到達兩個相反的方向。「於頡重複了一遍,像在咀嚼其中字眼,「目的不同而路徑相同,正如勝利主義和失敗主義,不論對戰還是逃亡,讓鳥飛上天才是第一要務。」
「路徑相同,因而可以合作。」
於頡的話音落下,阮朗感覺到機器密集掃描在腦部產生的微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