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萍
【「拾味揚州 世界美食之都的100個細節」徵文選刊】
一提到魚湯麵,怎麼會忘得了「中華園」呢,更忘不了在飯店掌舵的「四爺」。四爺掌勺的魚湯麵,用清嘉慶年間林蘭痴的一首詩來讚譽再合適不過了:「不託(麵條)絲絲軟似綿,羹湯煮就含腥鮮。嘗來巨碗君休詫,七絕應輸此盎然。」
中華園飯店,坐落在夾江與廖家溝交匯處的霍家橋,古鎮的東頭,坐南朝北,是當時鎮上最大的一家飯店。該店的掌門人,從我記世起,就是「四爺」。中華園的大肉包子、黃芽菜炒豬肝、紅燒河豚、奶包子蟹等都一個不拉地烙在了我少年的記憶裡。這裡的美食,最拿魂的,還是「四爺」親自掌勺的一碗魚湯麵。
四爺姓徐,排行老四,熟悉的人們尊稱「四爺」。家在古鎮的西頭,豎挨著大會堂東隔壁,有個不小的院子。老爺子在世時,我沒少去,其精湛的廚藝,得益於祖上的薰陶。四爺出生在一個廚藝世家,據稱前輩曾在揚州鹽商二馬(馬曰琯、馬曰璐兄弟)霍橋南莊治庖。
由於中華園緊挨著江邊碼頭,有著先天獨厚的條件,「小划子」(小魚船)丶扳網的丶放哇(魚鷹)的從江面上丶大沙河以及廖家溝弄上來的各種小雜魚,如虎頭鯊丶昂刺丶羅漢狗子丶鬍子鯰丶小江刀丶鰟鮍子丶小母(鰻)魚丶鰺條子等,三文不值二文的處理給飯店。不同的季度有不同的雜魚,任何時候,鯽殼子都是小雜魚的主角。
過去的中華園,一鍋魚湯,得前後熬3天。在這世態日益浮躁的今天,我們真的缺乏匠人的那種悟性和精神。其實,一個人把簡簡單單地做好了,就會不簡單,就是極致。
所以,四爺端出來的魚湯麵,鮮而不腥、濃而不膩,「一聞香潑潑,進嘴厚得得,到肚管到黑」。早上在中華園來一碗湯濃、味鮮的魚湯麵墊底,這一天肚子裡都是充實的。
首先,得用隔年的老母雞以及筒子骨、豬蹄上的皮、長魚骨,外加幾味養生中藥材等,用蒸製的手法「吊」出底湯;次日,靜候湯水靜置澄清;第三天再把現捕的雜魚,倒進底湯進行熬製。當然,這一點也是不容忽視的,因為徐四爺在世的年代,生態環境尚未惡化,江河湖水也是清澈透明的,小雜魚的品質保證了魚湯的鮮美可口。
現在市面上的魚湯麵談不上什么正宗不正宗,就像一具手飾金器,你說它正宗不正宗,一要看它的成色,二要看它的工藝。成色再好,工藝欠缺,拿不出手;工藝精良,成色不夠,還是「水貨」。八十年代末,本人有幸在四爺家進食魚湯麵。
四爺那天是興奮還是多喝了二盅?似乎一改過去「低調」的作風,做出了一些與他一向的「操守」而背道而馳的事。他邊演示邊給我們說長道短:
「一碗板扎的魚湯麵,這魚湯必須能夠做到『滴水成珠』。在我學徒跑堂的時候,一次偶爾有人將麵湯滴到了桌子,一眨眼的工夫麵湯瞬間凝結成一個水珠,跑堂學徒的夥計,要想『混』下去,就要眼明手快,我隨即取下擔在肩上的手巾板兒。為了便於擦拭,夠得著,我鱟hou著腰用嘴一吹,嚄,這滴下來的麵湯像圓珠子一樣,直往前滾。」
「當日打烊,我把這一 『重大發現』如實稟報了師傅,師傅誇我勤快、心細,是個『料兒』。從此,師傅便把他師傅教給他的熬煮魚湯的技藝教會了我。」
四爺還跟我們談到:一碗好湯就是一碗麵的靈魂。這就是我一直以來,對市面上的魚湯麵「呵呵」的資歷和資本。
如今,古鎮正在消逝, 古鎮上的中華園飯店早已成為民居,誰還記得「四爺」?誰還記得那碗魚湯麵?
那可是傾注了300年來幾代人心血的一碗好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