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推薦的這三篇都是男生寫的,也都涉及到了中國人比較注重的面子問題。邢智同學寫了咱們國人間的「客氣」,指出客氣是一種令人舒適又不過分親密的關係,分析其形成原因,又指出其時代變化,不溫不火,自有回味。培迪同學用輕鬆而略帶諷刺的語調結合自己親身經歷概述了中國紅白喜事的現象和差別。金濤同學對中國人「好面子」問題進行分析,從古到今,洋洋灑灑,深刻地指出「好面子」的深層原因和種種弊端,體現了一定的洞思考力。
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在慢慢地走出熟人社會,生活的圈子將越來越獨立,他們也會越來越遠離這些在熟人社會裡產生的不必要的「面子」「客氣」,生活是給自己過的。但是面子也並非一無是處,適度的「客氣」或「面子」是禮儀的體現,也是利益的需要。所以如何理性看待和分析,就顯得有必要了,聽聽孩子們是怎麼說的。
胡邢智同學
客氣中國
高一2班 胡邢智
在中國,散步時路過別人府上,主客攀談時常常要問:「吃飯了沒?」最滿意的答案是「吃了」;如果說沒吃,主人還會客氣一番:「留下來吃嘛,燒了好菜好飯。」做了客,臨走時又會有一番挽留,「晚飯吃了再走嘛」「再坐一會兒」「再吃兩個橘子」。這時客人卻再不能留了,再留主人反而不高興起來,於是作揖離去。
這就是大多數中國老百姓的「客氣」:客人舒適,同時又不過分親密。
為什麼中國人這麼「客氣」呢?結合《鄉土中國》的知識,可以聯想到以下原因。
中國向來以文明之國、禮儀之邦著稱。禮的文化濫觴於西周王朝,綿亙於中華千年的歷史長河,已成為中國人代代相傳的基因。我們常常說一些客氣話而不自知,實際上是由於祖輩如是講過;在特定的場合、特定的人物面前,這些話便成為了可供抄寫的範本,在親輩之間總是適用的。《儒林外史》中杜少卿雖追求灑脫自然,對臧荼等人物,也不得不客客氣氣,最多嬉笑怒罵一句 「你這匪類」。放至今日,人們同樣是客氣又無奈的,談吐神色,似乎與古人並無二致。可以說,是鄉土文化在時間上的粘滯性,讓古時的客氣留存至今。
從實用意義的角度,也可以發現「客氣」是鄉土社會中最好的交流方式。
客氣不似親子之間的關係,親子之間有纏綿,也有打罵,客氣卻教人保持一定距離,是禮文化的一種體現。客氣又不如大國外交那般正式,主客間總有笑語,有濃濃的世俗情味。客氣也不是單一的,比如對長輩客氣時,人們常說方言;對小孩客氣時,大人會學著把普通話說得奶氣一些。客氣既有規矩,又有彈性,是主客共同營造的一種微妙的氛圍,最適合差序格局的中國社會。
剛剛邁出城市化步伐的中國,還不能完全脫離鄉土本色。城市人口的大部分為農村遷入人口,即便是地道的城市人,他的祖輩肯定也從泥土裡走來。鄉土社會是孤立隔膜的,結婚時有「抬轎」的習俗,就是因為村與村之間太過孤立,出嫁相當於出一次遠門。且「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方常常與父母老死不相往來,再次可見人口的這種不流動性。
人口的不流動性,一方面,使人際關係更為穩定,「方圓幾裡必為同姓」「五百年前同是一家」,鄉土社會因此成為「熟人社會」;另一方面,稀少的往來又使親戚越來越疏遠,實際上,結婚生子便已意味著分家,各家有了各自獨立的利益關係。對於「熟悉又陌生」的親友們,不太認識,又要保持適當的利益關係,人們自然就客氣了起來;關係越稀薄,彼此越客氣。
在今日的城市,除了血緣關係,同學、同事、鄰裡等地緣關係也愈發重要起來。面對日益複雜陌生的人際關係,人們反而更加相信鄉土社會的客氣一套了,因為它更貼近中國人的鄉土本色,最動中國人的心。中國人普遍是重感情的,動了心便總願意幫人一把。
大可不必認為客氣就等於俗氣,它不過是處世的一種方式。親人客氣久了,會變成客人;生人客氣久了,也可能變為親人。在一次次的做客中,中國人見證人情冷暖,培育出了自己的一方情感天地。
朱培迪同學
紅白中國
高一2班 朱培迪
從放假開始就一直盯著這個題目,腦子裡就一個想法:啊,咱們中國燦爛文化,我怎麼可以隨意去給她下定義呢!我們的中國自然是富強、民主、文明……的中國啦!可生活總是和我們開玩笑,還過著年,突然一個電話打來,我的一個大爸爸的母親去世了。
這個大爸爸與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但從我還沒出生到現在,他們一家一直把我作為親兒子對待,哪怕小學過後一直沒有再見過,也不忘聯繫。話說初三暑假他們還叫我去他們那玩,我沒去。人大了,有些東西回不去了。這次我本來也不打算去,畢竟作業放在那。可我還是收拾了行囊,就當是為作文「外出取材」好了。
中國是一個好客的民族,有朋自遠方來,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特別是在一些儒家傳統文化與民風濃重的地區,尤其注重禮節。在農村,有些村民種那幾畝地,哪怕除去農忙都在外面打工也攢不下多少錢,一旦有紅白事,請客人來,有時是傾其全力,遇青黃不接時,哪怕賒欠也要把這個場面圓下來,我們中國老百姓太講究面子了。現在農村地區紅白喜事,為了追求一個面子所付出的代價,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在我們舟山,迎送新娘的婚車現在已經發展到了奔馳寶馬,別的更高級的婚車也不少見。其實舟山並沒有多少豪車,人們為了追求場面與做人風光,不惜花重金從外地請來,也逐漸誕生了一種行業。或許這是一種病態,是精神世界空虛,無所追求的一種庸俗表現。但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人們為了圖個喜慶,圖個派頭。除了錢與面子,我們還有快樂不是嗎?
在春節的酒桌上,我看到許多端上桌的整魚,整雞,海參,澳龍,帝王蟹……有的根本沒來及吃下一個就來了,返回去想吃,又涼了,實在太豐盛。以前的中國酒席不是這樣的啊,隨著生活水平提高,連酒席菜品也在升級嗎中國的宴席講究七大碗八大碟,注重氛圍與酒文化,這不是件壞事。但是不知怎的,我就是一個不怎麼喜歡吃這種宴席的人,你讓我一菜搭飯,開心了或許還能來兩碗,可菜一豐盛,我總是吃不下飯。這種酒席多了點形式,少了點人情味。也許婚宴是用食物助興,喪宴是用食物堵住賓客的嘴,也堵住自己的嘴,美味的東西總能讓人暫時忘記悲傷。
這次來上虞,我見識到了當地的酒桌文化,雖說有人會認為小碟子小碗很小氣,但是他們做到了精緻,做到了少量多嘗。酒一般隨意喝,不會以把人灌倒才算體現出熱情,這樣的宴席不會讓人厭煩。
上虞的喪事習俗和舟山有很大不同,虧我以前還以為這事全國各地統一呢……也不知道我們的祖先是如何想出這些習俗的,看似事出無因,細想便讓人心暖暖的。我們一到,大爸爸先給了顆糖,看著不大的院子裡擺滿了花環,白底黑字,都隨著嘴中的甜有了點暖意。花環是請人到家來現做的,炮仗放了一回又一回。鮮有哭聲,不像舟山,還要請人專門來哭。安安靜靜的,不去打擾別人的生活,來世間走一遭,也不求世人都知道。這邊不止有嗩吶,還有銅管樂隊,銅管樂隊不時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老歌,嗩吶偶爾長嘯一聲,似哭泣,似釋懷。隨著出喪的人群,走在村裡的路上,讓我驚訝的是,家家戶戶不管老少都在自家門口駐足觀望,或認識或否,竟是驚人的和諧,這便是中國鄉土人的默契嗎?
我不太了解西方發達國家在紅白喜事上是如何操作的。印象中的影視作品中,似乎大多是在教堂,柔和的光,鋼琴輕跳,見證生與死,見證喜悅與感傷。中國,家便是人們迎接世間喜樂與哀傷的地方,不管新人們在哪裡,不管舊人們於何方。
我希望漫步與祖國山河之間,來去自由。長大後或許父母長年在家,我遊走他鄉,金錢上,或許會是個不孝的人,但感情不會。經常通個電話,回家時多陪老人說說話,過年也會照樣回家,我的紅事也不會落下。
可父母與我總有離去的一天,鬧騰與否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或許隨著中國的強大,有些習俗會被淘汰,也不算忘本吧,只能說是在心裡升華了。而我對未來還是充滿憧憬的,結婚自然是喜事,可喪事要八十歲以後才算喜事呢!盡力吧哈哈!
初來人世興衝衝,嗩吶一吹是一生。鞭炮響,嗩吶吹,前面走,後面追。從此不戀人間事,紅白中國無所謂。
金濤同學
面子中國
高一2班 金濤
中國人對於面子的看重和過分追求,似乎「面子」成了中國人的典型的文化性格。魯迅說,「面子是中國人的精神綱領,只要抓住這個,就像二十四年前的抓住了辮子一樣,全身都跟著走動了。」(《說「面子」》)「面子」到底是什麼呢?不是別的,就是角色期待,特別是自我角色期待的滿足。能夠以某種方式滿足自我的角色期待,就是有「面子」。
從古至今,中國人對於面子的追求無所不包。帝王的「面子」關係著整個朝廷的威嚴,更關係到江山社稷的的安危,從登基,大婚,祭天到葬禮,凡是和皇帝有關係的事,規矩,禮數一樣都不能少。修宮殿,建陵墓,從秦始皇修萬裡長城和阿房宮算起,這般勞民傷財的工程已經無法計數。
說到近代,甲午戰爭前夕,慈禧太后為了籌備慶賀她的60歲生日慶典,挪用巨額海軍經費修頤和園及二海工程,甲午戰爭爆發以後,戶部奏請暫停頤和園工程,節省開支,移作軍費,慈禧太后大怒:「如果連我的生日都辦寒磣了,不但我面子,朝廷的面子也沒地方擱!又怎麼體現我中國河清海晏國泰民安?」看看,她慈禧的面子竟如此重於泰山!
及至今日,有更多的人,以更大的方式,滿足面子需求。如果讓老百姓勒緊腰帶,圖的是面子的上的風光,那官員們講面子,搞「面子工程」,就可害莫大焉了!
安徽省前副省長王懷忠,在阜陽任職期間,立志要把阜陽建成中國第一大市,為此要把阜陽機場擴建成一個國際大機場。工程開工時阜陽的工人,教師,農民每人都攤派了數百元的機場建設費,工耗資3992億,然而由於客源嚴重不足,在勉強營運了一年後,引起很大爭議(此事例恐有誤);廣東英德市政府把「英德市第一個別墅式農民新村」作為農民奔小康的達標工程,號召當地農民借錢建別墅。然而別墅裡家家陳設簡陋,僅有的家電是一臺黑白電視機,農民們住著兩層半的別墅,欠下了160多萬的建房債,農民苦不堪言;雲南安寧市縣街鄉有個「小康村」,不通公路,沒有潔淨的水源,土坯房開著口子,家家沒有電視和冰箱。村民們要求取消頭上這頂「小康帽 」,卻受到幹部的訓斥。
曾經有報導說,重慶市巫山縣要建一個神女像,耗資4億元,高達138米,將遠遠超過91的美國自由女神像。還要建一個神女大扶梯,據稱是世界最大的電梯扶梯,總長1386.6米,垂直提升高度227.7米。巫山是國家級貧困縣,一年的扶貧資金才3000萬元,如此追求「世界之最」,對老百姓意味著什麼?有領導要「面子」,就有一批老百姓活受罪。這種造孽的「面子工程」何時才能壽終正寢?
林語堂先生說過:中國人的臉面,不但可以洗,可以刮,還可以爭,可以留,有時好像爭面子是人生的第一要義,甚至可以傾家蕩產而為之。一些網友認為,出門在外,會親訪友,如果不注重打扮是對他人的不尊重,也會很沒有面子。現如今,「女人愛自己就要好好打扮」、「不打扮就是懶惰、是對他人不尊重」這種聲音在網絡上很常見,而且越來越響亮,甚至於給人一種限制,讓人不得不這麼做,不然就是不尊重他人,丟臉面。
這與自古以來中國人的好面子情結有關。從古至今,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民百姓,面子始終處於一個相當重要的地位。古有楚霸王項羽曰: 「富貴不歸故裡,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兵敗臨終前曰: 「我有何面目見江東父老!」項羽自刎烏江,為的是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對他來說喪失面子,比喪失性命還可怕。
現今也有一些很有趣的現象體現了中國人的臉面觀:為舉行大學生運動會,深圳政府從2010 年年初便組織並出資統一對臨街外牆已經剝落或褪色的建築物重新油漆,但很多建築都是僅將臨街的一麵粉飾一新但背街的一面卻按原貌放置,所以出現了好多前後兩面新舊不一的建築。可見,臉面觀影響著傳統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部很有名的連續劇《婆婆·媳婦·小姑》中有一個片段,描述的是媳婦的家鄉親戚來城裡在主人公家借住,媳婦的婆婆和小姑笑話他們穿衣土氣,對他們一臉鄙夷。幾年後,媳婦的家鄉親戚變成了有錢人,準備重至城裡感謝媳婦一家。有趣的是,為了挽回當年的面子,親戚們都穿著西裝革履開著小轎車前來拜訪,還特意留下了西裝衣袖明顯處的標籤,以示眾人身著是名牌,而非昔日的破衣爛衫。雖是一個電視劇,但確是中國人行為舉止的一個濃縮及放大。
中國人不僅自己「愛面子」,還要時時給別人「面子」。傳統的中國人對別人對自己的批評意見特別敏感,老是要顧全」面子」,要有」臉」,希望在他人的心目中保持有良好的印象,同時也希望與其他的個人維持和諧而良好的關係,於是出現上述男友嫌女友丟人地臉面的事件出現也不足為奇。
那麼,中國人為何如此好面子?「面子」源於中國的恥感文化,是中國人重要的心理特徵,在中國的文化中享有特殊的地位。我國古代《辭海》對面子的解釋:面子,俗謂體面光榮。在恥感取向的下,中國人特別注重「面子」。
馬斯洛的需求層次論中,第四層次是自尊的需要,他人的尊重、自我尊重等。這就不難解釋中國人的好面子情結了:當人們的基本溫飽問題解決了的時候,便開始探尋精神需求,為尋求社會的尊重並得到一定的社會地位受社會人的敬仰,便會想方設法的去掙面子。
面子真的那麼重要嗎?由於面子能夠給個人和國家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效益,所以面子很受社會的推崇,在社會上享有較高的地位,發展也十分迅速,經久不衰。不過,為了好面子, 「打腫臉充胖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中國人也隨處可見。
西北師大英語專業的一位張姓同學在四年大學生活中,僅是五花八門的請客吃飯,就花了1萬多元。蘭州大學一位李姓同學為了請「人情飯」欠債500多元。為了還錢很長一段時間都過著節衣縮食蹭同學的飯卡在食堂吃飯的生活。據統計,80%的人在大學時期都有過請客吃飯的經歷,還有很多人為了面子做了一輩子「房奴」,更有甚者為了面子不惜鋌而走險,走上犯罪道路。
相互尊重並不等於死要面子。現代學者翟學偉指出:「面子是一種由於個人表現出來的形象類型而導致的能不能被他人看得起的心理和行為」。他認為中國人所謂的面子在起源上既同「臉」、「面目」、「顏」等用語密切相關,也可引申為「光」、「氣」、「醜」等義,這類用語指個體在其社會交往圈內所展示的形象類型及其程度,這種類型及其程度受儒家道德和日常禮儀標準的檢驗。
面子文化是中國人特有的文化現象,在中國人的生活中無處不在、無時不有。人生活在社會中必然要遵守一定的社會規範和社會習俗,「好面子」本無可厚非。但是,過度地講究面子就變成了愛慕虛榮,但為了面子追求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有的甚至不擇手段,嚴重損害了其他人或整個社會的利益,這是不可取的。
著名作詞人林夕在他的散文集《任你行》提到:「一個人化妝,是要面子;一個人要同行之人化化妝才外出,也是要面子,最終為了面子問題,讓最難看的裡子給攤開來,丟臉丟到鏡頭上去……只因為怕難看怕得太明顯,才越發難看,本來沒看見的都看個夠。許多煩惱越煩越惱人,也不外如此。」
中國人好講面子,似乎已經成了深深銘刻在中國人骨子裡的一項傳統,講面子,也已成了中國人的生命之重。摒棄面子文化,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