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經歷漫長恐懼的苦悶之後最終決心說服自我成為神學之徒的。如前所述,我出生於武士之家。武士與所有重視實際者一樣,輕蔑所有種類的玩弄學問、沉溺於感傷之事。
一般情況下還有比僧侶更為非實際的東西嗎?他們為這個忙碌的世界所提供的商品是他們自己稱之為情緒的這個東西這種意義含糊不清可有可無之物乃世間最懶惰者亦能製造的—他們以此換來食物、衣服以及其他具有現實的實質性價值的物品。因此,人們說僧侶依賴人的慈悲之情而生存。而我們一直相信,作為求生的手段,比起僧侶之依賴於人的慈悲之情,武士之靠劍生存的方法更為有名譽。(內村鑑三英文著作:《我是怎樣成為基督教信徒的》)
作為曾經是武士之家的內村,在明治時期,由於現代制度的確立,武士亦成為「可有可無含糊不清」的存在這一事實,這些被國家體制排除在外的士族以充滿無力感和怨恨的內心吞下基督教;當初服從的「主人」不在,也就是他們可以立身處世的根據已經不在了,為了自身存在的意義,排除內心的不安,重新獲得「主人」,成為他們這些落敗士族們的渴求;而這時外來的基督教,使武士道精神和基督教直接連接起來,通過放棄「主人」,完全服從於上帝而重新獲得「主人」,也就是主體自身;通過基督教,這類「落敗」完成了對由「時代」造成的充滿抑鬱情結的陰暗心性的逆轉。
基督教裡的自白,讓他們以柔弱的姿態試圖獲得「主體」的支配力量;為什麼總是失敗者自白而支配者卻不自白,這與那些喜歡道德綁架的衛道士們一樣,都是一種扭曲的權利意志,一種不問有無的權利,這是一種「精神革命」。
據說內村在自己的著作中提過這麼一件事,「因為多種多樣的神,諸神的要求發生矛盾衝突,必須同時滿足幾個神的要求時,善良人的處境就變得悲催,因為要平息諸神之怒,自己的內心也無比焦慮,成為膽小怕事之徒,自己拼命地拼湊一份可以奉獻任何神的祈禱文;當他信奉一神教的基督教後,那個曾經蒙上各種各樣的禁忌和意義的自然已然成為單純的自然,一個可觀察、可記述的自然,通過服從於唯一神而獲得了絕對「主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