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學科存在危機嗎?

2020-12-25 光明數字報

    關於所謂人文學科的危機,我想,首先需要區別幾個觀念,即人文學科的危機;人文學者的危機感;人文學的不景氣。

    人文學科的危機是指客觀表現的危機,而人文學者的危機感則是一種主觀的感覺,有這種主觀的感覺並不等於有客觀存在的危機。在中國,至少從1993年開始,一直有學者不斷表達這種危機感,但是不是在客觀上有這樣的危機,是另一回事。

    人文學者的危機感一般來自他們所觀察到的人文學地位的衰落變化,從而產生強烈的失落感。但人文學科地位的降低和衰落,是一個相對的變化,是相當於自然科學或其他學科的變化,其本身不一定就構成人文學生存的危機。人文學科比起以前興盛時代,當然不甚景氣,但這與人文學科的危機還是不同的。

    我覺得,中國當代的人文學者有危機感,當代的人文學不再有70年代末和80年代那種興盛,以及近20年來呈現出不景氣,這些都是事實。但我並不認為這些就構成了人文學科的危機,有關人文學的這些感覺和現象,還不就是人文學科的危機。

    與中國相比,目前美國確實有人文學的危機徵兆,這是由本次經濟衰退和金融危機所引起的。其表現是,人文學系招生、報考、儒學的人數減少,人文學人才的招聘需求下降,人文學學者申請基金資助遭遇困難,有些大學開始取消人文學系或相關研究的項目。但經濟危機不會持久,當經濟危機過去之後,人文學科的需求就可能恢復,情況就可能改變。

    中國當代的人文學的嚴重問題,主要是教育管理不當引起的,香港、臺灣也有類似的情況。這些地區的大學並不缺少資金支持,美國的那種取消人文學系的情形在中國不會出現。中國的主要問題表現為「項目中心主義」,十年前香港的教育管理開始如此實行,二、三年後中國大陸就強調申請項目的重要性,臺灣這幾年也是如此。目前中國很多大學,副教授、教授的升等,申請到基金優先於研究成果的發表,這是以前不可想像的。評價體系高度量化,研究成果空洞化,不管甲骨文還是唐詩宋詞,研究成果推崇以英文發表,這些管理措施嚴重阻礙了人文學科的有質量的發展,構成了人文學發展的重要障礙。

    美國的人文學危機,照1964年J. H. Plum的那本書《人文學科的危機》裡的說法,主要是人文學「過度專門化」造成的,過度專門化導致了人文學疏離人生、社會、公眾,從而導致人們對人文學的忽視。就中國來說,專門化的問題是存在的,研究型大學確實值得反思如何加強研究成果通向社會的影響。但中國社會仍有不少管道,使得大學的人文學可以和社會溝通,人文學仍然有途徑影響社會文化,如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便是一個例子。

    美國和中國的共同之處是,一般大眾對人文學的認識受到市場資本主義環境下市場功利主義的價值觀的影響,這正是人文精神所反對的。就當代的狀況而言,美國目前的人文學危機來自「外在的打擊」,經濟危機過去以後應該可以恢復。中國的問題來自「內在的缺陷」,即管理制度的缺陷,中國大學的人文學問題,其根源是「技術理性和官僚系統的雙重宰制」。海德格爾批判技術理性對生活世界的宰制,我們目前的數量指標的評價體系,就是技術理性的宰制;同時教育行政機關權力集中,以這種評價體系作為指揮棒,大學無力抵制,任其指揮。長此下去,人文學將越來越缺乏生命力。

    人文學科的功能可以分為三個方面,歷史、社會和個人。就歷史的方面而言,人文學科的功能是促進人類思想、文化、歷史經驗的承續,實現文明和知識的傳延;就社會的方面而言,人文學科的功能是發展和培養學生社會歷史的理解能力、倫理分析的能力,以及批判的能力,使他們有能力參與社會事務;就個人而言,人文學科關注培養人的道德品性,寬廣的智識,幫助人們進行人生意義的探究,改變生活的素質,過有意義的人生。人文學科是以培養君子、精英為主旨,是非職業取向的,也不是功利主義的有用性概念所能評價的。2008年美國人費什(Stanly Fish)在紐約時報博客發表看法,題目是「人文學科能拯救文明嗎」,認為人文學科確實沒有什麼功用,反對耶魯大學法學院院長科隆曼的主張「唯有人文學科才能幫我們去解決迫在眉睫的「生活的意義何在的問題」。而史丹福大學的多位教授回應費什的看法,堅持人文教育的本質——通過閱讀偉大的文學和哲學作品,從而去「探究生命的意義」堅持只有人文學才能幫助我們面對和克服現代化社會的精神危機。這些討論對我們也仍然有參考意義。

相關焦點

  • 韋伯發明了人文學科的危機
    是韋伯展現出了現代學科化的人文學科能夠提供什麼、不能提供什麼,但同時,他也是人文學科「悲劇性的緊張的精神氣質」的化身:他發明了人文學科的危機,而他自己就是危機的人格化。1917年夏,慕尼黑的一群大學生邀請馬克斯·韋伯就「學術作為一種志業」做了一系列講座,並發表了關於學術研究者工作的演講。韋伯時年53歲,在過去的十年中,他都未曾從事學術工作。
  • 對話:比較文學的危機與死亡,也是人文學科的危機
    張隆溪是哈佛大學比較文學博士,瑞典皇家人文、歷史及考古學院目前唯一的華裔外籍院士,歐洲科學院外籍院士,教育部長江講座教授,現任國際比較文學學會主席,香港城市大學比較文學及翻譯講座教授,北京大學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研究所學術顧問。張隆溪教授在引言中說,西方學界最近十多年在西方和美國談到比較文學的危機和死亡,但是比較文學在中國、印度、南美洲、日本等國家則越來越壯大。
  • 對話|比較文學的危機與死亡,也是人文學科的危機
    張隆溪教授在引言中說,西方學界最近十多年在西方和美國談到比較文學的危機和死亡,但是比較文學在中國、印度、南美洲、日本等國家則越來越壯大。比較文學作為傳統的以歐洲為中心的學科在現在確實有很多挑戰。他認為世界文學的出現將超越以西方為中心的範疇,雖然這不意味著西方文學不重要了,但是世界文學將涵蓋更大的範疇,也提供了新的機遇。
  • 學人文學科真的無用且奢侈嗎?
    但專業下降如此劇烈,這讓我不得不認為,人文學科正處於危機之中。我們正處於快速變化的時刻。現在做出的決定將特別重要。思及人文學科的未來,鑑於根深蒂固的衰退論,我們大概知道會發生什麼——消失的工作、學生債務危機,再次被拋出。不過數據顯示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暴跌的背後,不是學生對人文學科的興趣突然下降了,也不是人文學科的就業前景變小了。
  • 「無用」的人文學科到底有什麼用?
    對於人文學科的「有用性」,我想打一個比方——一個家裡最有用的地方是廁所,其次是廚房。家裡最沒用的東西,數來數去可以說是牆上掛著的那幅齊白石畫的蝦。但是家裡有客人來了,你會帶他去參觀廚房和廁所嗎?我想,大家坐在客廳評頭論足討論得最起勁的,恐怕還是齊白石畫的蝦。這就是人文學科。
  • 人文學科能拯救我們嗎
    然而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日趨發達,人文學科在大學中的作用乃至人文教育本身,一再受到大學內外人士的質疑。如果說自然科學以及日後勃興的社會科學存在的理由可以使人一目了然,那麼往往被視為高雅、思辨、智慧的藝術與人文學科,有無正當的生存理由卻仿佛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事。
  • 智能時代下,人文學科過時了嗎?
    事實上,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人文學科確實發生了一些不同的變化。根據教育部的公開數據,幾乎每個人文學科領域的專業,數量都在迅速下降:歷史專業比2007年的峰值下降了45%,而英語專業的數量自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下降了近一半。
  • 人文學科陷入又一輪衰退?其實從來都很尷尬
    但曾是中國吸收西方學術中轉站的日本尚且如此,無疑更會讓向來不受社會公眾理解和重視、生活負擔沉重的中國文科學人們感受到危機。人文學者歷來都很難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嗎?但如何定義危機呢?如果就人文學者的處境、公眾對人文學科的理解而言,也許人文學科一直就處於危機之中。
  • 人們對人文學科喪失了信心
    人文學科完蛋了嗎?它們瀕臨消亡了嗎?當然有很多理由這樣認為。很多人相信人文學科畢業生不容易找到工作,人們對人文學科的政治支持似乎已經煙消雲散,我們都知道很多專業的招生人數大幅度下降。即使處境的最後結果並沒有那麼致命,但的確出現了一些非常引人注目的事。困惑、迷茫和去道德化現象無所不在。幾百年來的傳承和遺產已經被割斷。
  • 人文學科與民族認同
    就像通識教育這一概念一樣,美國的人文學科正遭受到好幾個群體的壓力,如那些認為高等教育的主旨是讓學生獲得一份工作的人;那些認為我們今天的真正挑戰來源於政治和軍事而非文化方面的人;那些認為世界是一個黑暗而充滿威脅的地方因而安全是首要問題的人;那些認為文科教育尤其是人文學科代表著一種我們根本享受不起的奢侈的人。
  • 中山大學教授:「無用」的人文學科到底有什麼用? | 文化縱橫
    但是家裡有客人來了,你會帶他去參觀廚房和廁所嗎?我想,大家坐在客廳評頭論足討論得最起勁的,恐怕還是齊白石畫的蝦。這就是人文學科。人文學科跟社會科學、自然科學最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人類還沒有進入文明時期的時候,文史哲這些學科的萌芽就差不多存在了。
  • 人文學科創新發展無窮期
    各國都在大力建設科學、技術、工程、數學學科(STEM),以期在國際競爭中佔據優勢。在此背景下,人文學科發展面臨哪些挑戰?人文學科如何發揮自身價值?本報記者就有關問題採訪了相關學者。  人文學科面臨多方挑戰  近年來,美國和英國高校人文學科學生數量持續下降。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高校畢業生就業市場不穩定性增強,驅使學生轉向他們認為「銷路」更好的學科。
  • 人文學科能拯救我們嗎? 誰站出來辯護?
    然而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日趨發達,人文學科在大學中的作用乃至人文教育本身,一再受到大學內外人士的質疑。如果說自然科學以及日後勃興的社會科學存在的理由可以使人一目了然,那麼往往被視為高雅、思辨、智慧的藝術與人文學科,有無正當的生存理由卻仿佛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事。
  • 人文學科與社會科學的分野
    、甚至將人文學科完全併入社會科學是很不恰當的。比如說,科學(包括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也研究人,但它們只是把人當做一種既成的事實性存在即當做一種「物」來研究,致力於發現支配人這種事實性存在的種種規律,因而它們對人的研究與對別的存在物的研究並沒有本質的不同。與此不同,人文學科不是把人當成一種既成的事實性存在而是把人當作人即當作一種始終未完成的存在物來研究。
  • 人文學科退居邊緣 人文學者應走出「偏見」
    「以前學生們都很膜拜人文學科教授,學生向老師提出一個問題,人文學科教授會告訴你這在 《漢書》第幾卷可以找到答案。而網際網路時代資料庫的出現,改變了以記憶為中心的人文學科,沒有人再會佩服記錄在腦海中的知識檢索技能。」陳平原教授說,這不禁讓人思考,人文學科還有什麼比其他學科更進步的地方? 2005年,許多大學的人文學科開始「突圍」。
  • 孟悅|人文研究應如何介入生態危機?
    孟悅老師[2]指出,只有當人文研究反思相應認知方式以及連帶的美學理論、真實觀、寫作方式和文學批評範疇,不再繼續生產這些認知方式、思想觀念和文化傳統,人文研究者才算得上是開始從自己的領域面對和「解決」生態危機。在這個意義上,生態問題正是人文的問題。生態危機是全球都需要面對的急迫問題。但若有人問,生態問題是人文問題嗎,大概不少人文研究者仍然會覺得難以回應。
  • 人文學科落伍了?面向未來的人文教育應是這樣的
    本文作者認為,跨學科是當前人文教育的大勢所趨。在他看來,目前大學人文教育有兩種基本形態:一是面向全校所有學科的通識教育,培育人文素養,養成健全人格;二是作為專業人才培養的人文學科,尊重學生學習興趣,組織跨學科課程模塊。這兩種形態的人文教育,全都採用跨學科的組織形式,是當前大學培養高素質人才的教育基礎,也是人文學科教育在時代的新動向。
  • 為什麼人文學科不應被摒棄?
    「擁有更多人類學家是關乎本州切身利益的事嗎?」佛羅裡達州(Florida)州長裡克·科斯特(Rick Scott)曾如此發問。某著名網際網路公司的負責人也曾告訴我,他們公司把哈佛大學(Harvard)錄取通知書當作一個人是否具有啟發性思維的衡量標準,儘管他們並不認為學教育有什麼參考價值。學生和家長們都按這類準則行事——摒棄人文學科。
  • 人文學科的優勢,你動心了嗎?
    近日,《華盛頓郵報》中一則"工程師成為編輯室裡的重要成員"的文章引發了人們對於"人文學科越來越沒落"的討論。在新媒體時代,科技和網際網路成為支柱產業,而人文學科就被理所當然的貼上"沒錢途"的標籤。於是在考研中,很多本科學中文、歷史等專業的考研人果斷的選擇了向"高薪專業"跨考。然而人文學科也有很多你所不知的就業優勢。
  • 疫情之下,人文學科有多「慘」!
    在世界疫情波及面最大的美國,有高校搖搖欲墜,而不少高校不得不壓縮裁減學科與專業,其中涉及最多的還是人文學科。這新一輪人文學科的關停並轉究竟有多嚴重?事出何因?教育界對此的反應又如何?佛蒙特大學(UVM)建於1791年,是全美歷史最悠久的研究型大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