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載自公眾號:南京大學出版社
「如果一部作品看上去超越了它所存在的時代,很簡單,它的時代落後於它。」
——讓·科克託(Jean·Cocteau)
畢卡索
這是讓·科克託對畢卡索的讚頌與評價,他解釋道「畢卡索跑得比美快,這就是為什麼他的作品看上去醜」。
在科克託的這句話中,「美」代表了大眾在當前時代所認知的「美」的範疇。在讚頌畢卡索時,科克託也順便諷刺了下那時人們的美學修養。
那麼,這位科克託到底是誰?或許他的另一個譯名影迷們更為熟知——讓·谷克多。
讓·科克託(Jean·Cocteau),或譯作讓·谷克多
讓·科克託(Jean·Cocteau),1889年7月5日,出生於法國拉斐特府(塞納河——瓦茲),從此開始了他開掛一般的人生。坎城電影節評委會主席、法蘭西學士院院士、藝術家、評論家……但凡是那個年代的藝術,他都有所涉獵,包括文學、詩歌、音樂、戲劇、舞蹈、雕塑、電影……
同時,他也直言不諱的表達自己的雙性戀傾向,同時也是那個年代巴黎藝術圈裡的社交達人、時尚風標……
回到最初,科克託出生於當時法國的中產家庭,科克託的少年過的還算順利,經過了前半段的求學生涯,1909年,20歲的科克託發表了詩集《阿拉丁神燈》(La Lampe d'Aladin),成為了巴黎藝術沙龍的常客。那時候整個巴黎沉浸在藝術的氣氛裡,古典與現代發生一次又一次的衝撞,年輕的藝術家們揮斥方遒,大展身手。先鋒派的藝術家們一個接著一個出現。他們一起飲酒,一起在沙龍裡聊藝術,聊反叛與對抗。
讓·科克託
就在那時候,科克託成為了詩人卡迪勒·門代斯、畫家羅斯坦德、還有諾瓦耶伯爵家的常客,當然,也結識了俄羅斯著名芭蕾舞劇團,推動整個歐洲芭蕾舞劇發展的謝爾蓋·佳吉列夫。
1911年,在出版詩集《輕浮的王子》之後,科克託為俄羅斯芭蕾舞劇團創作了芭蕾劇《藍色上帝》。
就在那個藝術爆發的年代,科克託逐漸成為了巴黎文藝圈的核心人物。初期,他創作詩歌,出版詩集。幾乎與當年歐洲所有的藝術家都有所結實。於是,科克託幾乎成為了當年法國的一位「媒介」工作者。組織參與沙龍、活動,對於他來說已經成了家庭便飯。
2011年,伍迪·艾倫的《午夜巴黎》回顧了那個黃金的年代,雖然科克託沒有登場,但是借菲茲傑拉德夫婦之口說出了當年科克託的情況:「幾個朋友為讓·科克託辦了個聚會」。
莫迪裡雅尼1919年創作的《讓·科克託》
進入1914年,科克託與保羅·伊裡巴共同創辦了雜誌《文學》,後來,《文學》成了達達主義發生的主要陣地。科克託對塞尚等人的達達主義和之後的超現實主義抱有極大的讚賞。
隨後,一戰爆發,科克託應徵入伍。在退出戰爭之後,出版詩集《好望角》,同時題獻給法國民族英雄羅蘭·加洛斯(第一位不著陸飛躍地中海的飛行員,犧牲於一戰,目前法國的網球賽事,就是以羅蘭·加洛斯命名的球場舉辦)。
1916年,在朋友的介紹下,科克託認識了畢卡索。從那一天開始,科克託就成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畢卡索「死忠粉」。
畢卡索的創作分為「藍色時期」、「玫瑰紅時期」、「黑人時期」、「分析和綜合立體主義時期」、「超現實主義」等……在科克託認識畢卡索的時候,畢卡索正處於他創作的「立體主義時期」。拋棄了傳統的透視法,通過多角度的交錯疊放,造成了多種垂直與平行的線條角度。畢卡索在此基礎上加入了古典主義,注重整體的效果與事物的形態,重建畫面的秩序感。
《玻璃杯與報紙》畢卡索
這一切與當時科克託所推崇的思想不謀而合。一位是初出茅廬的藝術天才,另一位則是社交達人,很自然的,科克託與畢卡索建立起了友誼。科克託則利用起自身在巴黎的資源優勢,大力推崇畢卡索。甚至在1919年,甚至為畢卡索創作詩歌《畢卡索頌》。
在科克託的大力舉薦下,畢卡索很快步入了巴黎的藝術圈,並漸漸迎來自己創作的巔峰。在達達主義的浪潮過後,1924年,科克託創立《超現實主義革命》,並發布了《超現實主義宣言》。在第四期的《超現實主義革命》中,詩人、評論家布勒東發表了《超現實主義與繪畫》,與此同時。畢卡索也迎來了自己畫作的巔峰,也是令他在世界上名聲大噪的「超現實主義時期」。
《紅色扶手椅中的女人》 畢卡索
當然,作為社交達人的科克託也曾與人交惡。1918年,發表音樂論文《雄雞與小丑》,因為藝術觀點的不同,科克託與現代主義音樂大師斯特拉文斯基爆發矛盾。
斯特拉文斯基
1925年,兩人和解,科克託為其撰寫了音樂劇劇本《俄狄浦斯王》。
隨著畢卡索的名聲越來越大,當然也不再需要科克託在公開場合為其推薦。事實上,當時的法國,畢卡索已經火到了無論做什麼,都能引起一場小轟動的程度。
在科克託生命的前四十年裡,基本上,除了電影他都涉獵了。1930年,科克託終於決心親手拍攝一部電影,這部電影也是他邁向電影世界的第一步。
事實上,科克託早年在創辦《文學》雜誌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雷內·克萊爾、讓·雷諾瓦、馬賽爾·卡內爾、讓·維果、費爾南·萊熱等一眾先鋒派導演。與他們當時的作品一樣,科克託的第一部電影《詩人之血》,也是超現實主義的風格。
《詩人之血》劇照
「詩全部都是紋章,所以,有必要讀解詩人的血和眼淚。」
當字幕出現在觀眾面前,電影開場。電影全片充斥了荒誕而混亂的世界,通過電影的技巧將「死與再生」的觀點展現出來。影像的時間突破了現實與虛擬的隔閡,在影片的開始和結尾處得到了統一。對於科克託來說,電影就像是能夠實現藝術家「不死鳥術」的魔法。這與二十多年後巴贊的「木乃伊情結」不謀而合
1940年之後,讓·科克託重新回到影壇,繼續電影的創作。科克託先嘗試劇本的創作,1946年,與雷內·克萊爾共同導演經典的童話電影《美女與野獸》。那一年,正是第一屆的法國坎城電影節,憑藉著雷內·克萊爾的拍攝經驗和科克託的創作,這部電影自然進入了當年的主競賽單元。
《美女與野獸》 1946 劇照
1948年,讓·科克託創作了《雙頭鷹之死》,同樣進入了當年威尼斯電影節的國際獎。同年,科克託的另一部電影《可怕的父母》上映,一部室內劇的電影,套用了莫裡哀的經典情節,用大量的靜止鏡頭和特寫展現人物的心理世界與人物關係中的複雜。
兩年後,1950年,讓·科克託的同名小說被讓-皮埃爾·梅爾維爾改編為電影《可怕的孩子們》。梅爾維爾不屑於傳統的法國製片方式,熱衷於自組獨立製片工資,從而受到科克託的賞識,科克託為這部電影提供了一千七百萬法郎的製片費。而這部電影大獲成功,梅爾維爾被視為法國戰後電影界最有才華的新人,而此片,也被當成法國電影新浪潮間接的先驅者。
60歲之後的科克託相繼創作了詩人為主角的電影《奧菲斯》、自傳性質的《聖多-索斯比別墅》、與包括塞尚在內的諸多藝術家一起紀錄下的《棋盤奏鳴曲》、以及《奧菲斯的遺囑》。
《奧菲斯的遺囑》劇照
在科克託一生的電影創作中,《詩人之血》、《奧菲斯》、《奧菲斯的遺囑》三部電影被稱之為奧菲斯三部曲,同時也可以看做科克託借電影之手,講述詩人的一生。有趣的是,在這部電影中,畢卡索親自客串了一把。這部電影似乎也是畢卡索唯一一次在劇情類的電影中以角色登場。
1963年,科克託離開了人世,十年之後,畢卡索逝世。通過科克託,成就了畢卡索,也成就了倆人一生的友誼。在兩人生命的後半段,一直維繫著這份友誼。回顧科克託一生為畢卡索寫下的詩歌與文章,我們不難發現他對畢卡索的讚美與愛比海更深。
科克託《遇見畢卡索》(節選)
或許,那些進行驚人舉動的最初的日子,和童年時光一樣,都是些玩耍的日子。這與任何人都無關。很快,這些日子就變成了上學的日子。但是,畢卡索從未執教。他從不剖析那些從他袖子上飛出去的鴿子。他滿足於畫畫,滿足於獲得一個無與倫比的行當,並讓其為偶然服務。
畢卡索是馬拉加人。他向我講述他在家鄉看到的電車司機,唱著歌,根據歌聲的明快或拖沓來加快或放慢車速,有節奏地按響車鈴。這就像是那座城市的標誌性特徵。
馬拉加人畢卡索從不脫離電車軌道;他的歌聲淋漓盡致地唱出了旅途中的單調乏味。
人們質疑那些對比鮮明的高超技藝。畢卡索則用他深厚的創造力證明了他是多麼不追求討好別人。他的創造力使他最細微的舉動都有了一種夢幻般的天賦。
有一次我生病了,他給我送來一隻裝在紙箱裡的狗,紙箱摺疊的角度恰好可以讓它用爪子支撐住身體,捲起尾巴,搖頭晃腦。我的病隨即好了起來。從那以後,我就把我的狗比作初級(Petit Cru),也就是伊索爾德那條神狗的名字。
讓·科克託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羅馬的畫室。一隻小小的貨物箱裡裝著《遊行》的模型,裡面有房屋、樹木和小木棚。在美第奇別墅對面,畢卡索在一張桌子上畫「中國人」、經理人、美國女人、馬,對此,諾瓦耶夫人寫道,我們會以為看到了一棵微笑的樹,還看到了被馬塞爾·普魯斯特比作狄俄斯庫裡的藍色的雜技演員。
想想童年的神秘,想想斑點中藏著的風景,想想夜晚維蘇威火山的景象,想想立體顯微鏡下的情景,想想聖誕節的壁爐,想想從鎖孔中看到的房間,你就會明白這種布景的靈魂所在,除了灰色的幕布和狗屋,布景中沒有用其他技巧就將劇院的框架填滿了。
讓·科克託
當我們列舉藝術的頂峰時,意外、偶然性、波動充斥在藝術的過程中。
我們驚嘆於畢卡索為萌芽中的天才開拓的這份顯著的事業對馬拉美來說也是一樣。
畢卡索的角色在於打掃乾淨土地,並豎起障礙。畢卡索不僅擅長象棋,還擅長各種社交場上無傷大雅的遊戲,畢卡索所繼承的比他所擅長的更為講究。
我們只能通過一種不模仿他的無知來反駁他的計算。從立體主義開始,我注意到一陣意外的號角響徹歐洲:催眠、迷人的魅力、舞動的花邊、傲慢、稻草人、產氣菌、煙圈、雪花蓮、神秘的束縛、彈性的魔鬼和孟加拉國的火。
可是,我還能看到下一次清掃嗎?決心成為父親的兒子們的問題與父親的問題並不相似,一旦他們成了父親,他們就會接受這種角色的要求。
至少,如果我垂下眼睛,我的目光仍有機會向畢卡索致敬。
《遇見畢卡索》
作者:讓·科克託
譯者:張莉、唐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