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央政治局10月16日召開會議,審議《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規劃綱要》。
會議要求,成渝地區牢固樹立一盤棋思想和一體化發展理念,健全合作機制,打造區域協作的高水平樣板。這已是中央繼1月之後,年內第二次就成渝做出最高層次的部署。
一時之間,所有人把目光都轉向了西南方向。但是,在珠三角、長三角和京津冀之外,還有一個城市群,無論在人口還是GDP維度上,都遠勝成渝,卻沒有獲得更多的目光。
它是中原城市群。
2016年12月,國務院將鄭州設為國家中心城市,隨後又正式批覆了《中原城市群發展規劃》。自此,中原城市群正式確立。目前,中原城市群跨越了河南、安徽、山西、山東和河北5個省份,一共包含30個縣市。
數據顯示,2019年,中原城市群常住人口為37397萬人,遠超現有的三大城市群和成渝城市群。2017年,中原城市群的GDP為6.78萬億,超過了成渝城市群近2萬億。
但即使是如此之大的群眾基礎,領先一籌的GDP,「第四大城市群」、「經濟增長第四極」的標籤卻從來沒有貼到中原城市群身上,反而是成渝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中原城市群,到底輸在了哪裡?
地理中心,為何不是話題中心?
9月底,《河南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於向鄭州市洛陽市下放部分經濟社會管理權限的決定》已經河南省第十三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次會議審議通過。
其中提到:為了進一步激發鄭州市、洛陽市改革創新動力活力,加快鄭州國家中心城市和洛陽中原城市群副中心城市建設,根據有關法律、法規,結合本省實際,現就向鄭州市、洛陽市下放部分省級經濟社會管理權限。
消息一出,不少人認為這是為鄭州升級副省級城市埋下了伏筆。
殊不知副省級城市前身為計劃單列市,自從1997年重慶恢復為中央直轄市後,原有的16個減少為15個,此後再無任何調整。
很顯然,計劃經濟時期的政策「遺產」到今天已經失去了其最重要的時代背景,因此鄭州成為副省級城市,可能性並不大。
對於河南的此次調整,幾乎輿論重點都放在了鄭州上,而忽略洛陽也同樣得到了部分省級經濟社會管理權限,因而或許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中原城市群」也。
其實,根據上面的兩張圖,有些答案已經浮出了水面。中原城市群人口是成渝城市群的3倍多,而GDP卻沒有將這部分差額彌補。
數據顯示,2017年,成渝城市群人均GDP為5.3萬元,中原城市群人均僅為4.1萬元。
2017年,中原城市群的面積為28.7萬平方公裡,同期成渝城市群面積為18.5萬平方公裡。然而,多出來的這部分面積並沒有為中原城市群創造更高的經濟總量。
這和地理位置有關,中原城市群集中於華北平原,這曾經是四大糧倉之一,第一產業的比重長期較高。
相比之下,成渝城市群製造業的發展一直很突出。
而這也導致了中原城市群的城鎮化率不及成渝。
數據顯示,2018年,中原城市群的城鎮化率為49.6%,同期成渝為53.8%。
除開農業,中原城市群在工業、服務業上表現得也不盡如人意。成渝城市群的核心重慶、成都不管在第二產業還是第三產業上都遠遠超過了中原城市群的核心鄭州。
成渝崛起之際,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公開表示,要增加「濃度」,不要攤薄厚度。
言下之意,打鐵還需自身硬,成渝輻射能力還比不上北上廣深。在中原城市群,鄭州的製造業已經是遙遙領先,而面對成渝「雙核」時,又弱了一個級別。
人口基數大,就業機會少,產業結構不均勻,諸如此類種種的問題都困擾著中原城市群。如何才能破局?
逆風翻盤,河南正在打造雙核
中原城市群的發展規劃雖然在2016年底才得以正式確立,但早在2008年第五屆中國河南國際投資貿易洽談會上,河南的9位市長就籤署了「中原城市群發展宣言」。
可俗話說「天高皇帝遠」,中原城市群跨越了5個省份,地理距離和行政區劃也會給城市群的合作帶來困難。
中國目前完成編制的城市群達到了19個,大大小小的城市圈形成了「韋恩圖」,產生一些交集。一山不容二虎,一城難容兩圈,有些城市在發展規劃的過程中,難免會用「腳」投票。
河南東部,山東半島城市群在2017年底就擴容至了山東全省;河南北部,北京的體量產生了巨大的虹吸效應,邢臺和邯鄲自然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河南東南部,多次擴容後的長三角城市群中,安徽全省入局。
留給中原城市群的城市不多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河南的機遇。能否打破這個局面,實現「逆風翻盤」,關鍵在於河南如何發展鄭州以及副中心城市洛陽。
河南此番下放部分省級管理權限給這兩所城市,也是要讓其擁有更大的自主權。疫情之後,社會面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而河南,也在試著發力,促進中原城市群成為新的增長極。
先說鄭州。
2011年3月14日,富士康科技園第一條手機生產線在鄭州正式投產。作為一家勞動密集型、出口導向型的電子製造企業,富士康廠區的內遷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出乎意料。
2008年的金融危機對於中國沿海製造業造成了衝擊,訂單大幅縮水的同時,土地成本和人力成本又在上升,再加上「十四連跳」帶來的社會負面輿論影響,讓富士康遭受多重夾擊。
而即使這樣,意味著大量就業崗位、稅收、GDP和上下遊產業的富士康對於中西部地區的很多城市而言,仍是一個香餑餑。「企業是魚,哪裡有水就往哪裡遊。」鄭州能在這場資源搶奪戰中勝利,自然也付出了相應的成本。
最先入駐的富泰華精密電子有限公司在2010年7月5日在鄭州出口加工區內註冊成立。在這裡,富士康可以享受到生產資料進口免稅、產品出口免增值稅和消費稅、投資頭兩年免繳企業所得稅的優惠。
除此之外,土地租金和用水用電方面的優惠也讓富士康的成本減少許多。鄭州政府還按照富士康的要求在出口加工區建造了一座造價高達上千萬元的空氣壓縮站,在其對面新建了一座可容納5000人同時就餐的超大餐廳。
同時,鄭州新僱傭了一批保安和清潔工。「我們都配備好,省得他們自己掏錢買了。」
而事實證明,河南和鄭州所作出的努力是值得的,數字不會騙人。
如圖所示,2019年,富士康在豫企業進出口3399.4億元,佔全省比重近60%。而2019年鄭州的進出口總額也在中部六個省會城市中摘得桂冠,幾乎為第二名武漢的兩倍。
一個企業帶動一座城市,富士康所蘊含的力量不可小覷。
產業有了,人就來了。
河南作為中部人口大省,一直是勞務輸出的主要省份。而隨著富士康的落地,越來越多的鄭州人、河南人留了下來,人口回流現象尤其明顯。
如圖所示,2010年鄭州常住人口為866.1萬人,比2009年激增了一百多萬人。2010年富士康落戶鄭州的消息確定,越來越多的政策也向富士康傾斜。
10年間,鄭州常住人口增加了283萬。2018年,鄭州常住人口數量突破千萬。
而這也只是一個開始。2010年富士康提出「萬馬奔騰」項目,計劃2011年投資3億元,支持內地員工返鄉開設千家數碼產品零售連鎖店,整合上下產業鏈,以「生產線+銷售平臺」的直銷模式來打開市場。
2014年底,富士康鄭州公司直接投資企業12戶,出資總額10.95億元,涵蓋電子產業、商業服務和金融產業等,促進了多元化發展。
為了降低製造成本,富士康還在鄭州建設了太陽能電站。通過對產業鏈上下遊材料、設備、終端產品的集聚,富士康帶動了鄭州產業結構的升級。
自富士康落戶鄭州後,華為、蘋果、中興、魅族、OPPO等上百家終端智能製造企業也紛紛選擇了鄭州。
富士康為這座城市帶來的回報絕不僅僅限於經濟數字的上漲,鄭州從早期依賴水泥、化工等重工業到如今大力發展新型工業,大企業的入駐產生「鯰魚效應」,產業結構的升級和上下遊產業鏈的發展為鄭州提供了強勁的發展蓄力。
富士康的落地,無論對於郭臺銘還是對於鄭州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2017年,鄭州被選為第8座國家中心城市。從籍籍無名的鄭縣到取得如此之多的「鄭中心」,鄭州的地理位置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雖然鄭州處於黃河流域,相比長江經濟帶而言沒有航運優勢,但鄭州作為一座「火車拉來的城市」,陸路交通的發達已經讓它擁有足夠的比較優勢。有人說:在鄭州火車站,可以看到整個中國。
地處中國兩大鐵路動脈,京廣線和隴海線的交匯口,平均每五分鐘就有一趟列車經過鄭州。
並且,按照國家高鐵規劃,鄭州將形成「米字形」高鐵格局,從鄭州向中國各個方向延伸。「米字形」高鐵建成後,鄭州到合肥、濟南、太原等城市的時間將縮短至2小時以內。
除此之外,通達全國的陸路交通使得鄭州成為天然的國際航空貨運基地。
今年1~7月,鄭州機場累計完成貨郵吞吐量增速在全國大型機場中排名第一,客貨運規模也繼續保持著中部雙第一的成績。
2019年黃河流域省會城市的進出口總額中,鄭州同樣遙遙領先,比第二名西安多了將近1000億元。
2019年4月1日,鄭州航空口岸全面實施7×24小時通關保障,進出口時間大幅縮減,政府支持和地理優勢讓鄭州的貿易便利程度達到新的高度。
在電子商務上,今年上半年,鄭州跨境電商交易額完成65.4億美元,同比增長12.6%。「法國的紅酒、比利時的巧克力、德國的牛奶和啤酒、智利車釐子……」,鄭州年貨博覽會上種類繁多的全球商品,正是鄭州交通發達和貿易繁榮的體現。
而鄭東新區也是談論鄭州時繞不開的話題。2003年,鄭東新區的建設正式起步。鄭東新區的發展過程中遭受到了許多的質疑,「空城」、「鬼城」之類的批評聲不絕於耳,但鄭東新區以一己之力使得大家對它改觀。
自2001年規劃以來,鄭東新區累計完成固定資產投資額5000億元,入駐金融企業247家,金融業增加值達110億元。去年,鄭東新區GDP為1139.63億元,增速達到112%。
有人曾說,鄭東新區「這裡的地下管道,都比老城區的粗了二分之一」。鄭東新區從初始規劃的150平方公裡,到今天管轄面積260平方公裡,控制面積370平方公裡。
十幾年的發展,它不僅是經濟意義上的騰飛,更重要的是,它營造了一條西南—東北走向的鄭州城市發展中軸線,連接了城市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長三角城市群有上海、蘇州,還有一眾發展均衡的城市;粵港澳大灣區的四個中心城市每一個都特色各異;就連最近的成渝城市經濟圈,雖然一直被詬病為「槓鈴」,經濟發展兩頭重、中間輕,但也有成都、重慶兩大城市引領。
而鄭州在廣袤的中原地帶上,未免顯得有些孤獨。河南大學中原發展研究院院長耿明齋曾說道:「一億人口大省,應該是雙城驅動。在河南,除了省會鄭州,洛陽是最有希望成為區域發展中心的城市。」
今年上半年,洛陽市GDP為2370億元,同比增長0.5%,增速位居全省第一。河南省還提出,力爭到2025年洛陽市GDP達到8000億元。
2017年,河南省出臺《關於支持洛陽市加快中原城市群副中心城市建設的若干意見》,提出洛陽要建設「國際文化旅遊名城」,不斷提升洛陽國際文化旅遊名城知名度和吸引力。
此外,洛陽還是全國重要的現代裝備製造業基地和區域服務中心以及全國性重要交通樞紐。圍繞這三個定位,洛陽在努力發展成為鄭州之外的第二個增長極。
逆風翻盤,河南正在打造雙核
2019年,中原城市群的產業結構呈現出「二三一」的模式,而此時全國同期平均產業結構為「三二一」,中原城市群製造業的比較優勢凸顯。
隨著城市群經濟的不斷發展和成熟,城市群產業分工也處於持續不斷的演進當中。
迫於東南沿海城市的土地、勞動力、資源等要素成本上漲的壓力,一些附加值較低、佔用空間較大的勞動密集型製造業開始向中部轉移,促進其經濟加快發展。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高技術製造業企業和大企業生產部門也開始從東南沿海向中部轉移,生產性服務業逐漸成為沿海城市的主導產業。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王一鳴說道:「雙循環」要打通各個環節,促進一切生產要素更加自由公平流動。」
鄭州引進富士康後,製造業產業鏈上下遊已經發展得非常完善。因此當中原城市群承接東部的勞動密集型製造業時,大部分也會向鄭州周邊城市擴散。
而鄭州就可以「騰出手來」承接高技術製造業,從而有效分配生產資源,製造更多的就業崗位。
故土難離,社會關係也是一種生產力。
在當前內循環的大背景下,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為城市群間的產業布局提供了機會和條件。人們不用再背井離鄉,就可以在家門口上班。
孔雀東南飛了幾十年,如今故鄉羈絆仍在,經濟前景向好,是時候往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