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
塔克拉瑪幹大沙漠,位於新疆天山南部,沙漠面積33.76萬平方公裡,相當於9個浙江省大小。「塔克拉瑪幹」,維吾爾語的意思是:「進去出不來」;又稱「死亡之海」。
如今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發現了億噸級規模的整裝大油田,沉寂了千年的「死亡之海」甦醒了,日夜噴湧著滾滾原油,為國家增添能源。
今天,我要走進這片「死亡之海」,與石油工人零距離接觸,嗅一嗅石油的芳香。
庫爾勒,是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首府。到達庫爾勒的第二天,我在孔雀河畔圓了與天鵝零距離接觸的夢想。
上午10點,我們的車子駛出庫爾勒城區,向著200多公裡之外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腹地駛去。
冬天的南疆,幾場雪將大地鋪上了潔白的冬裝。夏日裡滾滾流淌的孔雀河,此時也蓋著厚厚的「冰被」,進入冬眠了。藍天、枯枝、白雪,還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公路......
天地之間一片蒼茫。令人撫今思古,浮想聯翩。
前方出現了一座檢查站,橫空架著一個「油田專用公路」的標牌——意味著從此開始,我們就進入石油開採區了。
別看沙漠是一片不毛之地,可地下卻貯藏著豐富石油資源。這可是堪稱工業生產不可或缺的血液。
瞧:這座高矗於胡楊林之上的鑽機,系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全自動化鑽機設備,可以鑽探到地下5、6000米深的深度,尋找石油。
時間已到了下午2點鐘(新疆時間12點鐘),車子繼續在沙漠和胡楊林之間前行。我們則而個個蔞蘼不振,昏昏欲睡。
熱鬧了一路的車裡,開始安靜下來。
車子時而在冰封的胡楊林間穿行;時而在塔裡木河結冰的河道裡上下顛波,越野車最合適行駛在這樣的複雜地區。
車廂裡的溫度計顯示:此時,車外的溫度已經降至零下18攝氏度。
突然之間,同伴大叫一聲:「停車!」
吃驚的司機,一腳就將車子剎在塔裡木河結冰的河面上。
眾人問詢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那個同伴。只見同伴打開車門、跳到雪地上,一邊快速脫著棉衣褲、一邊對我說:「老大,快給咱來幾張特寫!」說話間,他已經脫的只餘下一條短褲頭。
我拎起相機跳下車,隨著對方擺出的各種PS,「咔、咔」地一連拍了20多張。直到凍得雙手麻木,才跑回車廂裡。
隔著車窗,我們滿懷敬意,瞧著這位在雪地裡玩耍的光腚猴子。
好半響,同伴跑回車裡,凍得渾身直哆嗦。對我說:「老、老大,回去就把相片發、發給我。然、然後,就把圖片刪除掉......」
我笑咪咪地說:「行呵,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晚飯時主動喝下半斤酒;二是把你的那份烤羊肉串兒讓給我。」
雙方愉快成交。
沿寬闊河道鋪開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胡楊林。這些胡楊林證明著歷史上,塔克拉瑪幹沙漠曾經是海洋的存在。但現在胡揚林全枯死了,它們又成為了塔克拉瑪幹大沙漠成為「死亡之海」的依據。
這時,司機說話了:「中午我們要趕到塔裡木河邊的小鎮上吃中午飯。那兒有一家維族人開的「老巴依」烤肉店,烤出來的羊肉,絕對好吃。」
聞聽,頓時我來了精神,問:「那烤肉店乍叫個老巴依的怪名兒?」
司機笑答:「在維語裡,巴依是地主的意思。這開飯店的老頭兒很風趣,給自已起了這麼個怪怪的店名兒!」
眾人連聲說,一定要去會會這個老地主,讓他知道如今貧下中農胃口的歷害。
車廂裡又開始活躍起來。
不多會兒,「豐田霸道」便開到了「老巴依」烤肉店。我們下車,活動手腳。
一個戴皮帽、留著小鬍子的維族老者,笑眯眯迎上前來。
司機對我們說:「這就是『老巴依』。」
只聽「老巴依」操著半生不熟的「維普」(維族普通話),開口便是一長串兒的說詞:「呵——我滴朋友們,歡迎來到『老巴依』烤肉店。我滴烤肉香香滴、滴棒棒滴,15塊錢一大串,不香不要錢!」
哈,這「老巴依」講話和陳佩斯一個腔調兒。
頓時,眾人都樂了。
同伴躍躍欲試地問:「可以自已動手燒烤嗎?」
「老巴依」笑眯眯回答:「當然是可以滴,但烤糊了也要算你們的錢!」
同伴裝做不滿地說:「你要教我烤呵,我烤壞了,算我們的錢;不教,我烤壞了,就算你的錢。」
「老巴依」故裝大驚小怪地說:「餵—疆!(維語:哎喲的意思)這個嘛,我滴羊是沙漠裡吃中草藥長大滴,名貴滴很。但是嘛,讓你這個小朋友一下子給烤壞了,浪費啦。如果不算你們的錢,我一家子老少,哈麻斯(統統)去喝西北風?」
說笑間,「老巴依」已經和司機訂好了餐點。然後,他將燒烤攤交給一個穿白衣的維族小夥子打理。自已則回到屋裡專心穿著羊肉串兒,不再搭理我們。
這「老巴依」比誰都明白——調侃打趣不管飽,只有多烤羊肉串兒掙錢,才是硬道理。
一旁,司機笑著說:「這些沙漠裡的維族人,過去很純樸,客人來了就請你吃烤羊肉。有錢呢你就給幾個,沒錢也沒關係。撂現在,你少給他1塊錢,都不行。現在社會風氣變了,人民幣才是「巴依」老爺。」
聽著,我們嘆息不已!
說話間,又有兩輛「皮卡」車開了過來,幾個身穿紅色棉工服的石油人跳下車,有男有女,說說笑笑,圍了過來。
聽到汽車動靜,「老巴依」從屋裡走出來,笑眯眯地重複他的那套說詞——「呵,我滴朋友們,歡迎來到『老巴依』烤肉店。我滴烤肉香香滴、滴棒棒滴,15塊錢一大串,不香嘛要錢......」
一旁,我們吃吃地偷笑。
一個紅衣漢子大聲說:「老巴依,你身體還是棒棒滴嘛。每天晚上有幾個洋缸子(維語:漂亮女人的意思)陪著你!」
老巴依」裝作不滿地抱怨:「餵—疆!你們嘛,這個樣子說話太不文明了嘛。我嘛是沙漠裡長大的窮娃子,是專們給你們這些石油大老闆,還有洋缸子們烤羊肉串滴嘛!」
於是,一眾紅衣男女們便笑。瞧得出,他們彼此很熟悉。
老巴依」繼續說:「尊敬的石油大老闆和洋缸子們,今天打算吃點什麼?」
那紅衣漢子開口點菜:「先來20串烤羊肉,香香嘴。然後,再上8碗羊肉湯、1公斤饢坑烤肉、一份大盤雞、8份抓飯、外加2個饢餅。」
哈!瞧人家石油人的這胃口。
嘖嘖嘖
走進飯店,司機將女老闆拉到一邊,悄悄地說:「我們吃著香噴噴的烤羊肉,要是不喝點酒,那可就不盡興了。」
女老闆聞聽,先是指著屋裡高掛著的「嚴禁喝酒」牌子,不滿地大聲說:「餵—疆,你們這些漢人嘛,天天就是酒、酒!離開酒就活不下去嘛。嘖嘖,真主要生氣滴!」
得,眼瞅著酒是沒法喝了。一旁的我暗自嘆息。
不料,女老闆表完態度後,又壓低了聲音,指著一個包間,悄悄地說:「你們嘛,去那個裡面悄悄滴喝。我嘛沒有看見;真主嘛,也不知道。」
我聽得哈哈笑。
片刻功夫,我們的中午餐,便揣了上來——12串烤羊肉、4碗羊肉湯,外加4個烤饢餅。當然,還有我們悄悄帶進來的一瓶新疆「伊犁特曲」。
別說,這沙漠裡的烤羊肉,真是別有特色。份量足,5大塊瘦肉中間加著一塊肥羊油。燒烤時,羊油烤化後侵入瘦肉中,一口咬下去——滿嘴噴香!
最令人叫絕之處,就是咀嚼幾下,待那烤羊肉的香味兒瀰漫整個口腔之時,再揣起酒杯,大灌一口。頓時,肉香、酒淳,充滿腹胃,那個飄飄然的美妙感受,真是給個神仙也不換哪!
吃完了烤羊肉串兒,再就著饢餅,喝掉那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頓時渾身熱乎乎,腦袋暈乎乎。渾身上下就流動著兩個字兒——痛快!
酒飽飯足,結帳付錢。我們上車繼續趕路......
同伴喝高了,偎在車椅上,大著舌頭對司機說:「兄弟——呀,等我們返回庫爾勒時,還來這兒吃烤、烤羊肉。我得問問這個『老巴依』,他還有沒有待嫁的女兒?哥、哥們我不想回家啦。哥們我要當維族人的女婿啦。哥們我要在大沙漠裡養兒子,還、還要養羊、烤羊肉串兒......」
同機不無擔心地打量著同伴,說:「就你那小身板兒,還想著娶人家『老巴依』的女兒?怕是沒幾天,就變成『藥渣』嘍!」
眾人「譁譁」大笑。
同伴卻早已轟轟烈烈地打起了呼嚕......
路邊,偶而出現大片掛著白色冰凌的胡楊林。天地之間一片寂靜,只有汽車發動機的轟嗚聲......
史載:早在先秦時期,塔克拉瑪幹沙漠的名氣已經很大,《山海經》中對其有過記載。漢代以後,隨著「絲綢之路」的開通,歷代統治者開始在沙漠邊緣地區駐兵屯田,進行開發。
1934年,大探險家斯文.赫定走進塔克拉瑪幹沙漠時,這裡還是生命的樂園。他曾在《亞洲腹地旅行記》中這樣寫道:「不遠處幾隻野鴨在水面上玩耍,魚鷗和其他水鳥警覺地叫著……天空與水面在不遠處融為一體,像海面一樣。」
但現在,人們只能用「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來形容塔克拉瑪幹沙漠了。
白雲蒼狗,天地悠然,令人嘆息。
這是一片浩瀚沙海託起的石油的世界,在這兒,你舉目可見的,都是鑽機轟嗚、採油樹林立,輸油的管道縱橫天地之間......
結束了在塔克拉瑪幹大沙漠裡的採訪,驅車再次經過著名的塔裡木河時,正值一個「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的傍晚。
我們在這裡停車拍攝,胡楊林猶如一個遠古戰場的遺蹟,寂靜無聲,悲壯得使人想要痛哭一場。這些枯死的胡楊粗大無比,樹皮全無,枝條如龍虯般向著天空爭扎。據說,它們有「三個一千年」的美譽——活著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
一株胡楊樹,一個雕塑;一片胡楊林,就是一個英雄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