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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戈·馬拉度納的60年
是輝煌生命、複雜人性的濃縮
馬拉度納去世了,終年60歲。
這15年來,老馬在鬼門關前徘徊過幾次,大都是在償還因為毒品和暴飲暴食所欠下的健康債。
很多人都唏噓,球王怎麼60歲就走了?但知道他的人,球迷或媒體,其實心裡早就有準備。
外灘君認識的一位體育媒體老前輩,2004年老馬那次病危就準備好了整版特稿,所幸那次轉危為安。一晃十多年過去,球王又為自己的「晚年」生活添上了濃墨重彩的好幾筆。
60歲,好像是活得短了點。但照上海老爺叔市井一點的說法,馬拉度納絕對算是「做過人了」,60歲夠本了。
球王的60歲生日是2020年10月30號,他的傳記作者吉列姆·巴拉格說:「我們很多人都曾懷疑過,這個錯綜複雜的人能否活到這一天。」
這輩子,除了球員生涯的輝煌之外,馬拉度納做過很多荒唐事,但他坦承,對於自己的行為從未後悔。
「他一直都明白,人生必須活得盡興,60歲的他也因此積累了相比年齡豐富得多的人生經驗。他或許會覺得,現在自己還活著是一種幸運。」
巴拉格在一個月前留下的這段文字,一語成讖。
01馬拉度納崇拜英雄,他把古巴革命領袖卡斯楚紋在了左小腿,把切·格瓦拉紋在了右臂。
這兩個人物,足以為老馬的人生正反面貼上標籤。
2004年,卡斯楚邀請險些被古柯鹼取走性命的球王去哈瓦那戒毒,那是馬拉度納人生的最低潮。
而在阿根廷人民心裡,馬拉度納就是切·格瓦拉的化身,他遠遠超過一個足球運動員的範疇,他就是真正的國家英雄。
這樣的地位,是在一場比賽中定格為永恆的,球迷看到這裡就明白,那正是1986年的世界盃四分之一決賽,阿根廷對陣英格蘭。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足球賽,至少在阿根廷人眼裡不是——那時候馬島戰爭結束才四年,正是一個世界盃周期,潘帕斯雄鷹等來了光明正大的復仇機會。
在賽前的球員通道裡,馬拉度納把隊友們圍到一起,告訴他們,這場球必須拼上性命,為那些穿著草鞋、在馬島冰冷土地上死去的阿根廷年輕人而戰。
「我們要把英格蘭從世界足球的版圖上抹掉。」
那場比賽,馬拉度納進了兩個球,至今在被全世界的體育電視臺無數次回放。
第一個進球,就是著名的「上帝之手」。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手球,但邊裁沒有吹,主裁也沒有吹,阿根廷1:0。
「上帝之手」的名字,來自於馬拉度納事後的詭辯「上帝的手,馬拉度納的頭」。因為裁判誤判進球有效,他稱這個球進不進「上帝說了算」。
然而在2005年一個電視訪談中,老馬還是說了實話,自己是故意用手把球打進的,當時他立刻想到有可能會被吹進球無效。
「我等著隊友們來擁抱我,但沒人來。我偷偷跟他們說,快來慶祝,不然裁判一猶豫就會判進球無效。」
三分鐘後的第二個進球,則是馬拉度納足球技術的極致體現,帶球狂奔50米,連過六個防守球員,包括門將,最後一腳定乾坤。
這個球,在2002年被國際足聯選為「二十世紀最佳進球」,至今是足球王冠上最閃亮的那一顆明珠。
阿根廷以2-1將英格蘭踢出了那屆世界盃,馬拉度納因為那兩粒進球,被稱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阿根廷之後連下兩城戰勝比利時和西德,在墨西哥城捧起了大力神杯。
回家時,50萬阿根廷人在機場迎接英雄,山呼海嘯馬拉度納的名字,「Diego!Diego!Diego!」
02那幾年正是馬拉度納的高光時刻,國家隊靠他一己之力奪得世界盃,在俱樂部生涯中,1984年他被巴塞隆納賣給了意甲弱旅那不勒斯,卻上演了足壇傳奇。
那是足球場上盛行個人英雄主義的年代。那不勒斯原本陷在保級的泥潭裡,就因為馬拉度納的到來,戰績突飛猛進,第二年獲得聯賽第八。
在之後的1986-1987賽季和1989-1990賽季,那不勒斯在馬拉度納的帶領下兩奪意甲聯賽冠軍,期間還贏得了義大利杯、歐聯杯和義大利超級盃,完成了不可複製的神奇逆襲。
在那之前,那不勒斯被嘲笑為義大利乃至全歐洲最窮的城市,被稱為「義大利的非洲人」。
每當去北方城市打客場,總有主隊球迷掛出刺眼標語,問那不勒斯球員有沒有洗澡。
而因為馬拉度納,這座城市得以抬頭,他們有了驕傲。馬拉度納成了那不勒斯的上帝。
但這一切,在1990年戛然而止。
1990年義大利世界盃,半決賽阿根廷對陣義大利被視作重頭戲,好巧不巧這場比賽被安排在了那不勒斯舉行。
「如果他們(那不勒斯球迷)支持阿根廷隊,我會很高興,我們也很需要這樣的支持。」賽前接受媒體採訪時,馬拉度納說了這樣一句話。
而當地電視臺在採訪球迷時,的確有激動的那不勒斯球迷對著鏡頭說:「是馬拉度納給了我們那不勒斯人一切,要我說,我第一個買票支持阿根廷,阿根廷加油!」
馬拉度納這樣的發言,被義大利媒體多番解讀,進而扭曲為試圖分裂義大利。
比賽時,阿根廷陷入苦戰,最後在點球大戰中艱難擊敗義大利,但損失慘重,卡尼吉亞等四名主力停賽,為決賽失利埋下伏筆。
沒能贏下世界盃,馬拉度納自己的苦日子也來了。因為淘汰了義大利,球王被全義大利人視為眼中釘,他在這裡受到的媒體、司法和稅務方面的保護瞬間土崩瓦解。
在球場之外,老馬從來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在轉會那不勒斯第一天,就有媒體在發布會上質疑俱樂部的轉會費來自當地黑手黨組織卡莫拉。
1987年首次奪得意甲冠軍後,馬拉度納和卡莫拉頭目朱利亞諾越走越近,後者企圖靠毒品控制這位那不勒斯的城市英雄,老馬吸毒的惡習就是在這時候留下的。
在那不勒斯,馬拉度納還被私生子事件鬧得焦頭爛額。一位女子在產房中抱著剛出生的嬰兒接受電視媒體採訪,指名道姓地說這就是馬拉度納的孩子。
當時的馬拉度納一再否認,但後來也無奈承認了事實。30年後的2016年,他終於和這位親生兒子相認。
在HBO的紀錄片《迭戈·馬拉度納》中,這一段故事被放在了影片結尾,作為球王晚年改過自新的見證。
031990年世界盃決賽鎩羽後,馬拉度納的球員生涯開始走下坡路,他的競技狀態也越發受到場外因素幹擾。
1994年世界盃,馬拉度納在短暫的參加了兩場比賽後,被查出禁藥麻黃素呈陽性,停賽15個月,淡出了一線球星行列。
現在的年輕人想起馬拉度納的形象,就是一個矮胖、鬍子花白的南美中年人。他的體型發福也正是從1997年宣布退役後開始的。
沒有了職業體育訓練的大運動量,馬拉度納糟糕的生活習慣迅速摧毀了他的健康。暴飲暴食、吸毒、濫用藥物,讓他的心臟功能只有正常人的38%。
2004年,馬拉度納在觀看博卡青年隊比賽時突然昏倒,送醫搶救後撿回一條命。之後在好友卡斯楚的邀請下,遠赴哈瓦那戒毒。
雖然擺脫了毒癮,但他仍在長時間內陷入對鎮定藥物的依賴。因為無節制的飲食,身高1.68米的老球王體重達到了121公斤。2009年的又一次病危,就是因為吃了太多烤肉,引發急性心肌炎。
在退役後,馬拉度納並未遠離足球。雖然他沒有教練資格證書,但還是在2008年被阿根廷國家隊聘為主教練,帶領潘帕斯雄鷹徵戰2010年南非世界盃。
相比球員時代的無比輝煌,老馬的教練生涯可謂慘澹。
南非世界盃預選賽期間,他的對攻打法和選人都飽受質疑,最後涉險過關進入世界盃決賽圈,止步八強。
之後不到一個月,阿根廷足協宣布解除了馬拉度納的主教練職務。
04在球場之外,退休後的老馬還是那個性格直率、我行我素的人。
因為出身阿根廷貧窮山區,馬拉度納對於窮人有著超乎想像的同情心,歲數大了之後更是熱心慈善事業。
就在2010年的11月,馬拉度納因為一場商業活動來中國走穴。中國紅十字會臨時起意,想邀請他與趙本山同臺為中國的癌症病人籌集善款,他出人意料地一口答應。
「開始就是一個純商業活動,我們試探著想問問他能不能把多餘的時間抽出來做做慈善,他很爽快地答應了,還從大洋彼岸發來了一封感謝信。」當時的活動負責人透露道。
馬拉度納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因為睡懶覺,直接錯過了活動首日價值20萬的慈善午宴。
推遲到第二天後,他下午兩點才睡眼惺忪地出現。40分鐘午餐之後,老馬如約拔下了自己的幾根鬍子留作紀念,毫不扭捏。
他愛唱歌,雖然拒絕了現場主持人讓他秀歌技的提議,「我輕易不會唱歌,只在洗澡的時候唱。」但在和趙本山同臺聊慈善話題時,突然會搶過話筒,唱起背景音樂裡那首西語慢歌。
「這首歌是我為一個阿根廷的朋友寫的,我在錄這首歌的時候他已經生命垂危了。」老馬低著頭,聲音顫抖、眼眶溼潤:「他最終還是離開了我們,我想要不就是我唱得太差了,要不就是天使太喜歡他了。」
原來這首歌是馬拉度納2002年離開球場後錄製的一張關於慈善的專輯,希望能夠給那些被病魔折磨的朋友帶來安慰。
在那次中國行裡,馬拉度納展示了自己足夠多的真性情。
因為剛經歷了好友阿根廷前總統基什內爾的離世,加上阿根廷足協選出了新主帥,老馬在來中國之前精神非常不好。
來到中國,老馬的心情似乎輕鬆了很多。當被問到此行的感受時,他說:「我在阿根廷足協已經工作了一年半,還沒有時間休假,一直在為他們工作。」說到這裡,老馬話鋒一轉,開始語出驚人:「當然,這些問題『黑社會』是不會理解我的。」
曾經與阿根廷足協續約談判不利,拍案離席的馬拉度納用「黑社會」來形容阿根廷足協。大家被他的話逗笑了,老馬則仰著頭對自己這個形容詞也頗為得意。
這一切,很像他在阿根廷電視臺上主持節目時,歡愉、機智的場景——他大罵美國、讚美古巴,熱愛卡斯楚、麥可·喬丹以及把他從監獄裡救出來的律師。
在此後的慈善晚宴上,唱完歌的老馬忽然又搶過話筒道:
「你不要去相信時間,因為我們都抓不住時間。我們需要的就是用現有的時間,去做自己能做的好事,就行了。」
文、編輯/Cardi C
部分文字來自《外灘畫報》2010年11月
《馬拉度納中國行與趙本山談慈善 他喜歡與一切做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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