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推出的《羊城晚報》2014花地文學榜類型文學分榜選擇了科幻小說。剛剛過去的一年,無論是創作還是出版,中國科幻小說都展現出了它的生命力。郭敬明旗下的最世文化籤約年輕科幻作家,國內兩大科幻獎項星雲獎和銀河獎二足鼎力,首屆科幻產業論壇開始展望中國的科幻創意產業……
有專家學者指出,「科幻小說和國家的體育一樣,真正的實力表現在獎牌的總數而不在金牌數。現在的科幻小說正在走向這樣的階段,有更多能獲獎牌的作品出現了,最終的金牌——經典作品也就指日可待。」科幻小說的「金牌」作品何時出現?
一
作協對「寫科幻的」不再翻白眼
羊城晚報:不少人認為2013年科幻文學取得了不少新成績,您的看法呢?
蕭星寒:2013年的科幻出版確實有進步。從近幾年的科幻出版來看,2013年的科幻出版更趨於理性,作品更加多樣,幾家大的出版社和文化公司的加入,也使得科幻受到了近十年來少有的關注。
成績是值得肯定的,但問題並非沒有。首先,大多數出版者都還在吃「老本」,缺少挖掘新人新作、進行長遠規劃的雄心。其次,科幻題材的創新還不夠,缺少真正讓人驚嘆的創意和構思。
羊城晚報:缺少挖掘新人新作,是不是因為新作者本來就少?
蕭星寒:每年都有很多年輕人加入科幻寫作的行列,然而,最後堅持下來的,卻是極少數。這本是各行各業都有的淘汰,但在我看來,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去年,一位已經小有名氣並且剛剛出版了個人選集的作者宣布,他不再寫作科幻,因為科幻能夠帶給他的收益實在太少。我認為,從來就不缺少科幻新作者,缺少的是對科幻作者的培養和扶持。
羊城晚報:2013年新出來的好作品多嗎?
蕭星寒:2013年的科幻新作確實沒有《三體》那種堪稱「現象」級的作品。
科幻文學是「小眾」的,這種刻板印象本身限制了科幻的出版和宣傳。另外兩個對科幻的刻板印象是「科普」和「少兒」。什麼時候科幻能夠擺脫科普、少兒和小眾這三個標籤,什麼時候才能說中國科幻成功了。當然,跟十年前相比,這方面的進步也還是有的,至少,我對作協裡的人說我是寫科幻的,不會有人翻我的白眼了。
羊城晚報:董仁威認為現在我們的少兒科幻太弱,都是成人科幻。您是怎麼看的?
蕭星寒:西方科幻有兩大鼻祖,凡爾納更接近少兒科幻,而威爾斯更接近成人科幻,這也是西方科幻明確分為少兒科幻與成人科幻的歷史淵源。在中國,科幻有自己的發展軌跡。新中國成立時,全面學習蘇聯,所以我們也和蘇聯一樣,把科幻定位為少兒和科普。「文革」結束時,《小靈通漫遊未來》的熱銷,更進一步把科幻隸屬於少兒和科普的觀念烙印在中國人的腦海裡。至於成人科幻,從來就沒有在中國得到過承認。《三體》去年還得了一個兒童方面的國家獎——有幾個兒童能看懂《三體》啊?因此,我對董老的意見持保留意見。少兒科幻一直都存在,並且生存得很好,相反,成人科幻是如稻草堆裡的金針一般珍貴和稀少的存在。
羊城晚報:現在看科幻的好像還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再年長一些的似乎比較少了。
蕭星寒:科幻界有個叫「公共汽車」的理論,意思是說科幻就像一輛公共汽車,青少年在幾歲十幾歲的時候上車,在二十幾歲的時候下車。這個理論用來解釋為什麼青少年普遍是科幻迷而成人中的科幻迷如此少的現象。我並不認同這種觀點。我認為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我們沒有為成人科幻迷提供與其年齡相適應的科幻產品,沒有值得他們欣賞能夠滿足他們需要的成人科幻,他們不得不放棄科幻,轉向其他娛樂方式。
二
六大流派、五大主力、四大天王
羊城晚報:除了硬科幻和軟科幻,還有別的分類方式嗎?
蕭星寒:軟、硬科幻從來就沒有確切的定義,而且,我認為這是過時的概念,不該再在這上面糾纏。科幻比較著名的子類或流派有太空歌劇、賽博朋克、蒸汽朋克,不糾纏定義的話,「黃金時代」、「新浪潮」,甚至女性主義科幻也算科幻流派之一。
太空歌劇,簡單來說是發生在太空的冒險故事,科學不過是作為背景。著名的《星球大戰》系列,就屬於這個子類。國內寫太空歌劇的作者不多,遲卉的《卡勒米安墓場》是代表。
賽博朋克是發生在網絡空間裡的控制與反控制,《神經浪遊者》是其開山之祖,而科幻電影《黑客帝國》三部曲是其集大成者。在國內,拉拉的《小松與大盜賊》比較知名。
蒸汽朋克是講歷史上的蒸汽技術發展到極致會如何的故事,《差分機》是開山之祖,《天空之城》和《蒸汽男孩》是電影方面的代表作。胡行的《飛呀飛》則是國內蒸汽朋克中寫得最好的。
新浪潮是將純文學的技法、主題等引入科幻之中的嘗試。英國科幻作家奧爾迪斯的《溫室叢林》很能體現新浪潮的特色。中國新生代科幻四大天王之一的韓松就是新浪潮的中國代言人,《紅色海洋》、《火星照耀美國》,還有《高鐵》、《地鐵》、《軌道》等作品,很能體現其特色。
羊城晚報:您提到新生代科幻四大天王,能否具體些?
蕭星寒: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們有科幻五大天王的說法,當時也被稱為中國科幻的「五大主力」,分別是葉永烈、童恩正、鄭文光、蕭建亨和劉興詩。而九十年代後有四個人作品數量較多,作品質量也普遍優秀,在讀者中產生了廣泛而持久的影響,他們被稱為中國科幻新生代「四大天王」,包括劉慈欣、何夕、王晉康和韓松。
羊城晚報:我們現在的科幻作品質量和歐美相比,差距大嗎?有哪些優秀的作品是被大眾忽略了的?
蕭星寒:差距有,但不大,部分作品甚至超過了歐美的作品。因為種種原因,有不少優秀的作品被大眾甚至被科幻圈忽略了。比如,鄭軍的作品新穎獨特,選材很特別,《海與人》、《冰與血》、《同溫層堡壘》等都值得推薦。又比如,遲卉作為女性作者,文風細膩多變,故事有新有舊,《墜入蒼穹》、《羽毛計數者》等作品值得推薦。
三
《來自星星的你》屬於廣義的科幻
羊城晚報:在2014花地文學榜年度科幻小說入圍名單中,很多是更年輕的科幻作者。
蕭星寒:榜單裡只有韓松、鄭軍是新生代的,這裡的新生代指的是1990年到2000年開始發表作品和成名的科幻作者群,《鏡中千年》的作者半輕人是真正的新人,第一次出書,而其他的都是2000年後出道的更新代作者了。
羊城晚報:中國的科幻文學有哪些自己的特點呢?
蕭星寒:還沒有明顯的流派,就連劉慈欣也是屬於「黃金時代」的風格——美國科幻黃金時代指的是20世紀40年代初到50年代結束的美國科幻高潮期。不管怎麼到故紙堆裡去翻找,科幻都是一種純粹的舶來品。縱觀中國科幻作者,但凡成功者,都是將科幻成功中國化的結果。一種是科幻問題的中國解答,如《三體》中,用「黑暗森林」理論回答「費米悖論」;一種是中國故事的科幻演繹,如王晉康的《蟻生》;還有一種是中國人關注自己的未來,如鄭軍的《西北航線》。
羊城晚報:目前中國科幻在國際上的地位如何?
蕭星寒:中國科幻的國際地位隨著國力的上升,交流渠道的打通,正在逐漸上升。具體表現在越來越多的中國科幻作品被翻譯到國外,陳楸帆、飛氘、夏茄、趙海虹、韓松等人的作品先後被翻譯為英文、法文、日文、西班牙文、義大利語和波蘭語。其中,陳楸帆的小說《麗江的魚兒們》還獲得了國外的翻譯獎。《三體》的韓文版已經出版,英文版在今年會出版,其他語言的版本還在洽談中。中國和國外的科幻研究方面也交流甚多。果殼傳媒已經申請2016年在北京舉辦世界科幻大會。
羊城晚報:馬航失聯事件發生後,不少網友評論提到了「科幻」。
蕭星寒:美劇《迷失》中描寫了一架客機失蹤墜落後發生的一系列不可思議的故事。馬航事件後,很多網友的評論就來自該劇。說現實越來越科幻,在這句話裡,「科幻」成了形容詞,這種說法,一方面表達出對現實的無力感,另一方面也是科幻影響力的展示。要是擱以前,大家感慨的是「就像神話」,而現在感慨的是「就像科幻」。其實,災難是科幻最重要的題材之一,在科幻裡,地球都不知道毀滅了多少次,一次小小的航班失事根本不算什麼。
羊城晚報:《來自星星的你》屬於科幻嗎?
蕭星寒:《來自星星的你》屬於廣義的科幻,但正如科幻圈裡從來沒有把「穿越小說」當成自己人一樣,也不會有哪個科幻人會把《來自星星的你》當成純粹的科幻——即使你願意,別人也未必樂意啊。有時候,因為對科幻的刻板印象,科幻又是一個尷尬的標籤,比如丹·布朗的《天使和魔鬼》和《地獄》其實都是科幻,前者涉及反物質,後者講述人口過剩的危機和生物恐怖襲擊,但你看出版者說它們是科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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