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讀論文,如何去學習專業理論?
社會學理論脈絡極其龐大,且不斷有新的理論創見出現,所以我們在日常學習過程中時刻都在與社會學理論打交道。但是,如何將無意識中的「理論偶遇」轉換成下意識的理論學習並進一步將其轉化為學術增量,需要我們在學習和實踐中共同著手。
學術論文只是涉獵理論知識的一種路徑,閱讀高質量的學術論文特別是高質量的綜述類論文是我們大致理清特定問題領域發展脈絡的快捷方式。但是這種方式總給人一種看別人表演的感覺,讀者作為看客儘管心潮澎湃卻在思維上受到了極大限制。沿著文獻作者提供的學術線索思考問題儘管免去了「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苦惱,卻在智識上抹殺了進一步探索理論延展性的可能機會。
所以,我們在閱讀學術論文的過程中,一旦選中自己感興趣的理論,就應當藉助論文所引用的高質量文獻按圖索驥、回歸原典,在與社會學名家和經典文獻的直接對話中深度探索社會學原典的豐富意涵,進而才有可能找到與自己的研究相關的蛛絲馬跡。藉助這一發現繼續搜集新的文獻,循環往復進而逐步形成並細化自己關於某一問題的知識框架和文獻脈絡。這一充分發揮了研究者能動性和主體性的理論吸收過程定然會有不同於二手論文的新理解與新知識出現,因為我們的想像力在無約束的閱讀中才能被最大限度激發出來。相信讀者在這一過程中一定會有比直接閱讀學術論文更大的收穫,從而為或大或小的學術創新奠定基礎。
剛才談到在閱讀學術論文的過程中要善於發現自己感興趣的理論,可是社會學的理論如此之多,我們讀起來仿佛都有道理,如何才能恰切地運用到自己的研究中呢?這就需要讀者具備豐富的實踐體驗,也就是社會學所說的田野調查。社會學理論要麼是對經驗的歸納概括,要麼需要通過經驗加以演繹佐證,總之都離不開紮實的田野工作。我們通過紮根田野,一方面是為了獲取經驗資料,另一方面是為了與現有理論進行對話,而實際上兩者是相輔相成的,通過田野調查獲得一手經驗資料的過程就是逐步加深對書本上的理論知識的理解的過程。田野調查越紮實,對經典社會學理論的理解也就越透徹,這種理解可以是基於認同也可以是基於批判,認同與批判都賦予田野調查以意義。我們在此過程中也會收穫基於經驗基礎之上的對所需理論的明確認知,從而將經典理論加以可操作化和本土化改進,畢竟理論只有經過經驗的澆灌才能落地生根、枝繁葉茂。
博士生如何建立與外部的聯繫,豐富社會資本?
社會學專業的學生似乎不用刻意追求與外部世界建立聯繫,因為我們的專業關懷和學科特色就是認識社會、理解社會、建設社會。不管是碩士學位論文還是博士學位論文都需要至少半年甚至更長時間的田野調查,在此過程中我們需要與調查對象同吃同住同勞動,通過參與觀察與深度訪談逐步理解並解釋研究對象的日常生活世界。
當然,這一過程的開展可能會遭遇許多困難,特別是在初次涉足你的田野點時基本不要奢望能夠馬上贏得你的研究對象的信任與接納,從而順利地開展預期工作。畢竟社會資本是需要經營的,而不是我們所嵌入的社會結構必然賦予我們的。作為研究者,我們以何種身份進入田野會對研究者與研究對象之間的信任關係營造與特殊化的社會資本培育產生重要影響。我們如果表明自己的學生身份開展調查很有可能被研究對象無視並反感:「最煩你們學生了,問這問那又解決不了什麼問題。」這可能是研究對象普遍的態度。但是如果我們以另外一種身份,比如說代表某一具有權威的正式組織進入田野,則可能會是完全不同的局面。社區的書記、主任都會對你非常客氣,對於你的訪談要求也儘量滿足,甚至還會主動跟你套近乎、拉關係,這樣在初次進入田野點就會比較順利。當然,代表正式權威組織進入田野也會使地方權力結構產生警覺。在訪談過程中,社區領導可能會報喜不報憂,儘量向你展示社區好的一面而對社區的陰暗面閉口不談。對此,我們作為外來的研究者儘管感到失落與不安卻毫無辦法,只能讓時間來衝淡彼此間的不信任。在此期間,我們可以通過展現自己的忠誠與可靠、透露自己的非正式身份、建立起與社區權力主體間的總體性關聯來逐步打消與研究對象的心理隔閡,贏得社區的接納與合作。
可見,研究者不同的社會身份具有不同的田野融入效果。社會身份是資源、權力與信息的統一體,不同的社會身份在進入田野現場時會被地方權力結構和文化網絡自動安排在某一合適的社會位置上。本土化的權力主體會按照固有方式與研究者進行適當的互動接觸,既不過分親近又不過於疏遠,而親近或者疏遠關係的建立就主要看研究者經營社會資本的能力,能不能使自己的身份有機嵌入到社區結構中的有利位置上,儘可能達到一種近乎於內生性的融入效果。
科研中的樂趣,如何消除對科研的刻板印象?
田野調查既充滿未知與挑戰,又意味著不期而至的滿足與歡愉。社會科學研究本質上是人對人的理解,所以研究者與研究對象之間也是一種緊張的博弈關係。但是我們應當避免我贏你輸的「零和」博弈狀態,也就是不能為了自己研究需要而將研究對象至於被審視、被搜刮、被剝削的被動地位,而應當通過心與心的平等相待和基於尊重的協商式對話讓研究對象感受到與你交流是一種真正的快樂。由此,兩者之間便是一種互利互惠的合作關係。
比如在訪談過程中,除了認真傾聽研究對象的訴說之外,配合以適當的肢體語言和眼神交流尤為必要,微笑、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同情、甚至非常社會化地遞上一支煙是鼓勵對方吐露真言的最好方式,因為這些動作讓對方感受到了尊重與認可。當然外在呈現出的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必須配合以大腦的高度集中和飛速運轉,想要了解的問題應當瞭然於胸,避免語言卡殼、問題無序甚至緊張,既要自由發揮也要因勢利導,讓問題意識引導我們的訪談走向。訪談也不必拘泥於形式、地點與時間,隨時隨地皆可以聊。正式的面對面訪談也可能會讓你的研究對象由於緊張而大腦短路,本來可以自然表達的重要信息卻被無意識地篩選掉,而飯桌、散步與活動現場等非正式訪談場所往往會得到出人意料的收穫。
總之,社會學是一門圍繞社會關係展開的獨立科學。越是積極致力於對社會學理論的學習和紮實深入的田野調查越是發覺社會學具有強烈的學科本位和社會關懷。社會學者的實驗室在差異萬千的城鄉田野,社會學者的天職是探求個人困擾與社會、歷史與國家之間的內在邏輯,社會學者的素養是具備一種洞察遠方的人、故事與風景與此時此地的我們之間具有某種深刻關聯的想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