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人類與愚昧的戰爭終有勝利的一天,這是科幻作家阿西莫夫在小說《神們自己》中的期盼。於是真有人一本正經地總結出人類社會生活中的263種愚蠢現象,提醒大家少交「智商稅」。
1950年出生的皮耶爾喬治·奧迪弗雷迪(Piergiorgio Odifreddi)是義大利著名邏輯學家、數學家,也是科普作家和評論家。他有感於人類社會中廣泛存在的各種自欺欺人現象,而寫出了《人類愚蠢辭典》,在義大利引起讀者廣泛興趣。中文版於2018年10月由北京聯合出版社出版後,短短一個月內也進入第三次印刷。
奧迪弗雷迪站在心理學、數學、邏輯學、哲學、人類學等多學科角度,以詞條的形式,列舉了263種「愚蠢」的社會現象與人物,並把這些詞條按英文字母表排列起來,進行逐一「解讀」。
「其實作者嘲諷的『愚蠢』是指那些不獨立思考,喜歡人云亦云的現象。」本書譯者、浙江外國語學院義大利語系講師姚軼苒說,尤其是在移動網際網路時代,人們接觸到的大量信息都是碎片化的,稍不注意就容易滋生焦慮,從而陷入各種「愚蠢」。
中國文化傳統講究含蓄委婉,不太會直接提出批評。但在西方文化中,批評是很重要的思維方式,被批評者也不太容易動怒。美國甚至還有一個獎項叫「世界愚蠢獎」,頒發給該年度最愚蠢的發明、最愚蠢的時刻和最愚蠢的時尚。甚至與奧斯卡頒獎禮一樣,高潮出現在宣布終身愚蠢獎時。從2003年到2007年,世界愚蠢獎連續頒發了5年,之後因為參與者過多且「成就斐然」,出現大量並列得獎者,而不得不暫停。
不過在奧迪弗雷迪看來,各種愚蠢現象並沒有因為這一獎項停止頒發有所好轉,而是到了他不得不提筆逐一「吐槽」的時刻。
《人類愚蠢辭典》中有個詞條叫「動物保護者」。奧迪弗雷迪認為,那些經常在社交平臺上替動物「維權」的動物保護者就是矯情。他們只是把喜歡小貓小狗、不忍看鬥牛或海豹被屠殺當成愛動物,這樣的定義當然很狹隘。很少有人意識到,動物的真正問題存在於被用於飲食或實驗而造成的權益侵害。而早在1975年,哲學家彼得·辛格在《動物解放》中對此已有詳細探討。
對現代藝術,奧迪弗雷迪批評起來也不客氣,嘲笑收藏家是「笨蛋們都很有錢」,諷刺很多人不懂裝懂。「連孩子們都可以看清現代藝術家們赤裸裸的傻氣,常在現代藝術博物館或是雙年展上哈哈大笑,成年人卻不得不因為所謂政治正確而視而不見。」
奧迪弗雷迪還批評政要和名人的「愚蠢」,名單中包括希特勒、黑格爾、王爾德、葉芝、阿西莫夫、柏拉圖、小布希。對曾任義大利總理的貝盧斯科尼,他也毫不留情,在列舉並點評了他的一系列「蠢事」後,奧迪弗雷迪說了一句令人深思的話:「不過話說回來,無論他本身有多愚蠢,比他更愚蠢的是那些給他投票的選民,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所有政客身上。」
姚軼苒說,如今市面上探討愚蠢的書並不多,最初注意到《人類愚蠢辭典》,是被奧迪弗雷迪既是邏輯學家、數學家也是科普作家的多重身份吸引,自然很想知道這樣的視角重疊之下,會怎樣看待「愚蠢」。
打開書後,發現扉頁上是德國著名鋼琴家約翰內斯·勃拉姆斯從一次聚會上離席時說的話:「假如我忘記了羞辱某人,那十分抱歉。」這句話從常理來說很失禮,但反而更激發起她的閱讀好奇,直到被前言裡的一句話觸動後,才決心把這本書譯出來——「正是這種對其他人愚蠢的確信,讓每個人可以與自己的愚蠢和諧共處」。「這句話其實和中國人常說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有異曲同工之處。我們都是容易發現別人犯錯,卻意識不到自己也在犯錯,把這本書翻譯出來後,我也會看自己在什麼方面顯得很愚蠢。」
作為邏輯學家,奧迪弗雷迪在寫作中不僅展示了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還顯示出他身為科普作家對科技史、歷史的熟稔。姚軼苒說,在這些知識儲備之下,他針對人類愚蠢現象的毒舌和刻薄才不是為了批判而批判,而是引經據典或輔以權威研究數據,從而使論證有說服力,看問題的角度也比較新穎。
比如「環保」詞條中,奧迪弗雷迪認為環保主義者經常宣稱的「保護地球」這個說法本身並不成立。因為早在25億年前,光合作用就已經對地球環境的構成造成更甚於今日的劇烈變化。但在這場「大氧化事件」中,地球通過系列調整成功挽救自己並最終孕育出人類。因此,今日環保主義者與其老是嚷嚷「保護地球」,不如改成人類自己有點危險,「保護自己」更能起到宣傳作用。
對於「不能勝任的人」,很多人都只會一味吐槽「在其位不謀其職」。但奧迪弗雷迪說,實際情況是一個人在前一級別表現出一定的能力後,會被擢升至下一等級。但是人們又不會去晉升一個準備完成更高級別任務的人,因為這些能力並不是當前級別的需求。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不要和那些不能勝任職位的人計較,「罪魁禍首是那些隱藏著的無能者,是他們將人們推向這些職位,不讓人們回到自己不會闖禍的地方」。
姚軼苒說,歸根到底作者所有針對「愚蠢」的批評,都是指向那些自己不獨立思考、容易被主流觀點帶著跑、人云亦云的現象,援引的數據或觀點都非常關鍵,才能直指問題根源,並令人觸目驚心,「但正因此才會引起人們的反思,學會更加全面看待事物」。
《人類愚蠢辭典:揭穿人類社會自欺欺人的263種愚蠢現象》
[意]皮耶爾喬治·奧迪弗雷迪著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8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