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雨奇
近日，直銷企業「如新」一業務員高燒數天未就醫，只喝如新g3果汁，後因肺部嚴重感染死亡一事引發關注。
洗腦、傳銷、虛假宣傳……這些關鍵詞成為網友熱議這一事件的焦點。
3月20日晚間，如新公司發布通報 圖據如新官網
3月20日晚間，如新公司在其官網發通報稱，企業將在所有體驗店多媒體系統滾動播放商德培訓，正確的產品宣稱及使用，同時強調「無論普通食品及保健食品均不能替代藥品，如有任何身體不適之狀況，都應及時就醫，遵循醫囑」的警示語。
針對如新公司的導師是否涉嫌虛假宣傳及「洗腦」營銷的問題，如新在3月20日上午與死者家屬舉行見面會，企業方面堅持認為：這是個人行為，不代表公司。
焦點一：這個果汁有奇效？能治病？
3月2日晚零時30分，丁強（化名）收到北京地壇醫院的通知，妻子小鳳（化名）因嚴重肺部感染引發器官衰竭，搶救無效死亡。丁強怎麼也沒想到，年僅34歲的妻子會在一場高燒中喪命。
「小鳳自從接觸如新後，無論感冒發燒，都不再去醫院看病，而是選擇服用如新的產品」，據丁強回憶，事發前幾日，妻子高燒數日不退，但一直拒絕就醫，只喝如新g3果汁並服用相關產品，以此治病。
丁強回憶，在妻子的口中，g3果汁能包治百病，她生前常告訴家人，無論身體有任何問題，喝g3果汁就能解決。
g3果汁在如新官網上名為g3活能飲品，售價690元一箱，裡面含10袋120毫升的果汁。小鳳的事情被報導後，部分電商平臺已經下架如新的這款產品。
丁強向記者展示的如新g3果汁宣傳單表明，這個果汁宣稱可以提高機體活力，促進皮膚健康，提升抗氧化的防禦能力，有助細胞修復，促進傷口癒合，有效降低夜盲症等等。
如新g3飲料廣告宣傳圖 受訪者供圖
事實上，這款g3果汁也的確沒能讓小鳳扛過去。在丁強看來，正是相信了如新的過度宣傳，才導致小鳳耽誤了治療時間直至身亡。
丁強回憶，小鳳是2016年通過朋友認識了如新的導師，在參加了幾次養生講座後，小鳳也成了如新的業務員。在這之後，小鳳對如新的產品也極為依賴，她用如新的產品代替吃飯，有時候一個早上就要吃下去16粒如新的藥。
家屬展現小鳳一次性服下如新產品的用量。 楊雨奇 攝
「直到她離世，床頭櫃還放滿了如新的果汁。」丁強告訴記者，在妻子最後生病的幾天裡，也只喝如新g3果汁，既不吃飯，也不吃藥。
事發之後，如新公司在3月20日發布的情況通報裡提到，對逝者家屬表達痛心和深切的慰問，同時開始溝通善後事宜。
如新稱，企業將在所有體驗店多媒體系統滾動播放商德培訓，正確的產品宣稱及使用，同時強調「無論普通食品及保健食品均不能替代藥品，如有任何身體不適之狀況，都應及時就醫，遵循醫囑」的警示語。」
見面會上，死者家屬帶來了部分家中存放的如新產品。 楊雨奇 攝
焦點二：經銷商們被「洗腦」？
在丁強心裡，妻子小鳳曾是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性格溫和，單純善良，在家把孩子照顧得很好，在外也很招朋友們喜歡。但是，自從小鳳接觸了如新後，事情起了變化。
「家裡存放如新產品的紙箱摞起來有3米高，柜子裡也全是這些東西。」丁強稱，小鳳生前購買了大量如新產品，家裡所有能換成如新的東西，都被統統換掉，「哪怕是我新買的洗面奶，只要不是如新的，就會被扔掉。」
除了大量購入產品，小鳳的生活時間也投入到了如新之中，每天早起睡前都要播放如新的培訓錄音。為此，丁強還與她發生過多次爭吵。
讓丁強記憶很深的是，在一次爭吵之後，小鳳特意在很長一段時間播放關於「做如新的女人，被丈夫反對」的培訓錄音。丁強說，錄音裡不斷宣揚，在如新有不少女性和丈夫離婚後事業有成的案例。
小鳳在聽如新講座培訓時記下的筆記。受訪者供圖
2018年底，丁強和小鳳甚至因為這些事情鬧到了離婚的程度。「我已經找律師詢問離婚的有關事宜。」丁強表示，誰也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但考慮到孩子才3歲，就打消了離婚念頭。
除了按時收聽錄音，小鳳還會在網上收看如新導師的線上講座。丁強向記者展示的其中一個講座視頻中，講師告訴學員，自己的公公罹患多種癌症，在醫院已經放棄治療後，由於吃了如新的產品，半年時間各項指標恢復正常。
而對於類似的講座視頻，丁強告訴記者，小鳳卻總是做好筆記。
視頻來源：中新視頻
焦點三：感冒發燒，全聽導師的？
除了看視頻和聽錄音，最讓丁強接受不了的是，小鳳在照顧孩子上也完全相信如新導師的指示——發燒不送醫，吃藥和接種疫苗都有毒。
據小鳳的朋友張興（化名）回憶，2019年春節前夕，小鳳帶著孩子去往朋友家，期間孩子發燒至39度。當所有人都說應該立刻送孩子去醫院時，小鳳卻一直抗拒，並不斷給如新的導師打電話諮詢「治病辦法」。
「孩子發燒是在排毒，不要送醫院也不要吃藥，用如新的SPA機做個按摩緩解。」張興告訴記者，小鳳執意聽從導師的安排不讓送醫，作為朋友的他為此與其發生爭吵，後才強制送醫。
送醫後，當拿到醫生開具的藥品時，小鳳也不讓購買。張興解釋：「因為她導師告訴她，藥有毒。」無奈之下，張興與丁強只好背著妻子偷偷去藥店買藥，甚至讓孩子吃藥也需要背著妻子。
丁強向記者展示孩子接種疫苗的記錄，自2017年4月18日後再無接種。受訪者供圖
丁強還記得，2017年4月之後，妻子反對讓孩子接種疫苗，理由是如新的導師說疫苗有毒，會毒害孩子身體。據丁強向記者展示的孩子接種疫苗的記錄可看出，自那時起，孩子的確沒有再接種過疫苗。
對於如新涉嫌「偽科學」宣傳的說法，另一名如新顧客也向記者證實，在其內部分享群裡，一位名叫宋子永的老師時常向學員提供用如新產品配置的「治療方案」，其中包括利用如新產品治療腰間盤突出、便秘腹瀉、不孕不育等。
該顧客向記者展示如新提供的治療方案。受訪者供圖
焦點四：直銷變成了傳銷？
如今，堆放在丁強家中的如新產品依然很多，丁強說，小鳳成為如新經銷商的兩年時間裡，至少虧了有30萬元。
如新是一家怎樣的企業？根據如新中國官網的介紹，Nu Skin 如新集團於1984年創立於美國猶他州普羅沃市，並於1996年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掛牌上市，其在中國大陸地區27個省市區都設有直銷分支機構。
據如新官網2月披露的年報顯示，2018年如新集團全球營業額達26.8億美元，同比增長18%；大中華地區的營業額達到10.7億美元，其中中國大陸地區佔到8.87億美元，同比分別增長21%和24%，並分別佔集團全球營業額的40%和33%，連續3年持續上升。
記者通過企查查也了解到，目前如新公司的經營範圍包括：在審批的地域範圍內以直銷方式銷售本公司或控股公司生產的化妝品、保健食品、保健器材、家用電器等。
按照丁強的說法，小鳳在做經銷商時，為完成業績任務，不僅要自己購買如新的產品，還需要發展「下線」，鼓勵別人也進行購買。
對此，另一名在2014年成為如新顧客的郝雨（化名）也給出同樣的回答。
她向記者描述了如新公司的經銷模式：繳納500元的開卡費就能獲得如新產品的經營權。在消費達到5000元後，便能升級為見習經銷商。在這個階段，若每月能要完成5000元銷售額，4個月內累計實現30000元的業績，就能成為正式經銷商。而成為正式經銷商後，就能發展下線，並從線下的銷售額中拿走5%的提成。
圖為如新內部的制度模板。受訪者供圖
郝雨告訴記者，如新公司有一套自己的發展線下模式：目標客戶都是慢性病患者，先吸引其購買產品，在銷售額達到一定程度時，告訴他們可以成為經銷商，享受折上折優惠。當消費額度再擴大時，就引導他們自己開發下線吸引更多顧客和經銷商，告訴他們不僅能低價購買產品，還能從別人的銷售額裡掙錢。
此外，在一份丁強代理律師趙曉玲提供的制度模板中也可看出，對於正式經銷商，如新專門設立了領導獎。郝雨向記者解釋：「公司按照你下線經銷商數量劃分梯隊，比如你的線下有5個人，每個人銷售10000元，你就能從中獲利5%。」
「這樣一來，你不僅能拿到下線顧客消費的提成，還能拿到下線經銷商消費的提成。」郝雨稱，如新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吸引消費者不斷「拉幫結派」。
位於北京日壇的日新線下體驗館內 楊雨奇 攝
記者在北京日壇附近的如新線下體驗館發現，店內的顧客不僅自己會購買產品，同時也會主動向其他顧客推銷產品。在體驗館內的媒體播放系統中，也不斷循環展示出「銷售巨星」，並還專門設置了供顧客瀏覽的「成功名人榜」。
然而，實現這樣的財富夢想並不容易。郝雨在消費累計超過10萬元後，於2017年成為如新公司的經銷商。兩年過去，她並未發展出一個經銷商來。
感人！「日記爺爺」11年寫7本日記，只為記錄痴呆老伴的生活